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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回梦游仙(十年一坑) [打印本页]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46
标题: 回梦游仙(十年一坑)
本帖最后由 lxcst 于 2016-4-26 13:00 编辑

此楼目录
01 序
02 楔子
03 一、石沉溪洞
04 二、初涉红尘
05 三、梦影雾花
06 四、青春作伴
07 五、鸡犬升天
08 六、花开花落
09 七、沧海月明
10 八、山高路远(待续)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46
很多年前,有一个人挖了一个坑,现在想起来,打算填上。



一、
《仙剑奇侠传四》作为一个剧情游戏,在游戏剧情上恐怕已到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峰。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有时,并不是有点才气就可以写出好文章的。《仙四》的产生,除去创作人员令人惊叹的才情外,当时他们所处的环境和那个环境下的心态也是这个作品能成功的一个关键。
上软与大宇的矛盾由来已久,到《仙四》创作时,表现得已极为突出。这种环境,对游戏技术层面的问题上,当然会带来很大的困难,但却会使作品的底蕴更加厚重、思想更加深刻。
“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在处于逆境时,人常会有更加深入的思考,对很多事的理解也自然会更加深刻些。这些思想上成果,常会经意或不经意地表达在自己的作品上。这些作品才能真正打动人心。——《仙四》正是如此。
“名花倾城两相欢”当然优美,但却无论如何达不到“黄河之水天上来”的高度。所以,《仙一》、《仙三》当然精彩,但只怕却不如《仙四》厚重。如果有老牌仙剑fans认为《仙一》不可能被超越,那么,我想请你思考一个问题:是《仙一》不可能被超越?还是《仙一》留给你的记忆不可能被超越?

二、
有一次,和同学提到《仙剑》(主要还是上软的几个作品,《仙三》《仙三外传》《仙四》),我说这个游戏的文学气息很重,里面也有些诗词,也写得相当不错。他想了一会,说:“比得上《红楼梦》吗?比得上李杜的诗吗?”
我听得只有吐血的份:有这么比的吗?
首先,《仙剑》是角色扮演类的游戏,而非真正意义的小说。《仙剑》的表现形式,除去对话,就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和动画,它的文学性基本只能体现在人物对话上。如果比文学性,这已经很吃亏了。何况,坦白地说,《仙剑》的主创人员也不是专业作家,怎么可能比得上曹雪芹那种顶级的高手?但好在曹雪芹那种级别的高手几乎要几百年才能出一个,更多的作家都仅是欺世盗名的下三滥而已……
其次,关于《仙剑》的诗词。《仙剑》诗词的目的只有一个——为剧情服务。具体而言,就是烘托气氛、刻画人物性格、推动剧情发展。在这点上,古典小说一般都做得比较好,尤其是《红楼梦》这种名著。但即使是《红楼梦》的诗词曲赋,只怕极少能超越屈原、曹植、李杜(大李杜和小李杜)。拿着这种要求,去要求一个游戏,是不是有点过份?如果真要学诗,《仙剑》的诗词当然不值得作为摹本——师法其中,仅得其下;如果只是作鉴赏,应该还不至于难以接受。
诗词的格律,我基本算是一窍不通——我并不是专业人士。但就以意境而论,“挥剑破云引星落,举酒高歌引凤游”,我觉得只怕足够让很多所谓的诗人(诗人太多,也不用一一例举)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三、
以前在《大明宫词》里听一句很有意味的话。原话记不到了,大意是:什么叫好女人?如果能出现在你梦里,就算好女人。
套用一下,就是:如果一个作品能打动你的心灵,就是好作品。文艺作品(无论哪种东西)原本就是很感性的东西,你觉得好,那就是好了——凭什么非要听一帮所谓的专业人士来指手划脚?
任何作品,却只是一种以某种形式包装起来的思想(如,文学作品以语言文字为外壳)。如果这种思想能够通这种形式传递给别人,并取得他人的共鸣,那种这个作品就成功了。
引起共鸣,除去作品本身的因素外,还要受制于受众的情况。所以,会有“高山流水”的佳话,也会有“对牛弹琴”的笑柄。
我觉得我会被《仙剑》打动,我自然会觉得这好作品。如果有人觉得不好,那也很正常——毕竟,各人都各人的想法。

四、
    今天,看见有人写《仙四》小说,我看一下,觉得不是很满意——可能是因为我这人太挑剔。所以,有点不太舒服。
金庸说,他看见别人改他的作品,觉得像看见自己的孩子在挨打。我现在算什么?《仙四》肯定不是我孩子,那就算看见一个美女被欺负,想打抱不平好了!——虽然,我也多半没有“英雄救美”的能力。
常听说一句话:“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所以,作者们在面对不友善的评论时,常有一句话:“挑什么刺?有能耐自己写去!”
当男人嫌家里的黄脸婆做的饭菜不好吃时,似乎也常有相类的话出现。——这可能是现在的男人很多都会去学做饭的主要原因。
我嫌别人做的饭不好,只有打算自己下锅了——虽然,我可能更加不像样。但总得试试吧?
以上是为序。


于2008年12月27日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47
楔子

战国。
宋国,蒙城。
庄子呆呆地看着窗外荒园里流连于花丛的一对蝴蝶。午睡刚刚醒来,庄子觉得似乎中午喝下的酒还没有消散,到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其实,酒喝得也不算多,可能是因为平时从不喝酒吧?
酒的味道,庄子并不是很喜欢。庄子喜欢的是喝了酒以后那种感觉,晕晕的,什么都想不起来,看什么都觉得顺眼些。——包括一起喝酒的那两个楚国大夫,酒也是他们带来的。
庄子觉得自己厌倦了人世间的一切。但惊讶的是,似乎庄子对这世界越是厌恶,这世界对庄子越感兴趣。庄子的文章传入邻近的楚国后,一直被惊为天人。
楚国,原本就是一个非常浪漫的国度。也只有在楚国,才能产生“湘君”“山鬼”那样美丽动人的神话。庄子原先是很喜欢楚国的。
当庄子得知自己在楚国被追捧以后,还一度觉得高兴,觉得遇上了知音。可是去了一次楚国,庄子觉得失望——楚国和其他国家一样肮脏。庄子的文章,不是遇上知音,而仅是充当了别人炫耀性的谈资。
庄子离开了,但楚王却希望他留下担任楚国的令尹,因为每一个人都赞美庄子的才华。庄子拒绝了。很简单,在一个仅仅因为别人的赞美就可以当上令尹的国家,也随时可能因为别人诽谤丢掉自己的脑袋。
庄子回到蒙城,楚王却特地派了两个大夫来请他回去。很有一番礼贤下士的味道,庄子心里很清楚,楚王需要的不是贤士,而是礼贤下士的名声。
当那两位大夫在河边找到庄子的时候,庄子笑了:“听说,楚国有一只神龟,死了三千多年了。现在被你们大王用锦缎包好,收在祭庙里。你们觉得,这只神龟是愿意留下尸骨供人珍藏呢,而还是愿意活在污烂泥里自由自在地游动呢?”
这两位大夫显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说:“当然是活在烂泥里好些!”
庄子一阵得意,哈哈大笑:“我也愿意活在烂泥里!”
庄子拒绝了他们带来的官职,却并不拒绝他们带来的美酒。自己喜欢酒,却偏又喝不起。可和那两位讨厌的大夫一起喝酒,也实在不那么痛快——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放弃游说自己的初衷。面对两位滔滔不绝的说客,庄子只做了一件事——不停地喝,然后“扑通”一声醉倒在地上,只留下那两位大夫相视苦笑。

庄子醒来时,发现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窗边的大竹椅上。两位大夫已经无可奈何地走了,屋子里只有自己的妻子低头在一边缝补几件快穿烂的衣服。
看着时而飞翔、时而栖息的蝴蝶,庄子觉得一阵怅然——在刚才的梦里,自己也变成了一只蝴蝶,自由自在地飞翔在花丛里。如果自己真是蝴蝶就好了,那就可以离这个污浊的世界远些了。想着想着,庄子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变成一只蝴蝶,——飞翔在花丛里。但转眼间,自己却又似乎还坐在窗口发呆,——蝴蝶又变成了自己。庄子只有苦笑,抓起笔,在竹简上写下自己的感叹和愿望:“不知周之梦为蝴蝶欤?蝴蝶之梦为周欤?”

这时妻子端着一碗糙米饭,来到庄子身边,说:“你醒啦?吃点东西吧!中午吃的全呕出来了,怎么喝成那样?”
庄子接过碗,看着眼前荆钗布裙、面有菜色的妻子,又看了看碗里的糙米饭,觉得一阵哽咽,她自己从来很少吃这些,常常是拿拌着野菜的糠团胡乱对付一下自己的辘辘饥肠。从妻子过门以后,几乎从没有吃上过一顿饱饭,身上布裙也还是嫁过来时的衣裳。自己也并不想这样,但自己又能如何呢?真的和那庸俗不堪的衣冠禽兽同流共污吗?那样自己会疯的!
可现在呢?贫贱夫妻百事哀!
可她却始终没有半点埋怨的意思。或许,正是因为眼前的女子,才是自己一直还对这世界带着一丝留恋的原因。
眼泪不争气从庄子的眼眶中流出。庄子不想让妻子看见,把头扭向窗外。——窗外,那对蝴蝶还自由自在的飞翔。
还是蝴蝶好!
突然,一只恶鸟猛地从天上窜了下去,一口把一只蝴蝶吞下!庄子手一颤,碗差点落在地上。另一只蝴蝶似乎并没有在逃走的打算,只是不停地盘旋在恶鸟的周围,似乎要寻找失去的伴侣。那只鸟很不耐烦地把蝴蝶啄下,扬长飞去,只留下那对蝴蝶翅膀的碎片在空中随风飘扬……

千年以后。
早已化为尘土的庄子被绘成神像,悬挂在昆仑琼华派的经楼里。这时的庄子,不再是庄子,而是南华上仙。随之,《庄子》也成了《南华经》。
画像里的南华上仙,一派的悠游潇洒,高出尘世间,似乎远离了人世间的一切烦恼。昆仑琼华派的掌门太清真人,站在画像前,目不转睛地看着画像,眼神全是炽热的羡慕。自从接任昆仑琼华派掌门以后,太清真人已经不知多少次站在这画像之前了,每一次,他都会流露出相同的表情。当一次读到《南华经》的时候,太清真人就开始深深羡慕南华上仙所描给的“逍遥”。
太清真人功力深厚,虽然年已逾百,须发已如白雪,面容仍甚是年轻。鹤发童颜,更显得仙风道骨。但太清真人自己却明白:其实自己的寿命仍然极其有限,除非成仙!

经楼的门“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个浑身是血的老者跌了进来。
“宗炼长老!”太清真人有点意外。
宗炼长老是琼华派的执剑长老,铸剑之术独步天下。兼之功力深厚、精于剑术,地位、武功都仅在太清真人一人之下。
太清真人扶起宗炼长老,正打算运功为宗炼长老疗伤。
宗炼长老却挣开了:“……妖界,妖界……出现了……”
太清真人放开宗炼长老,连忙向卷云台赶去。

卷云台,是琼华派的圣地。据说,卷云台上方正对着仙界。据说,在卷云台上,有时可以看见自仙界投下的圣光——昆仑天光。据说,常人如果能穿过昆仑天光,就可进入仙界,以肉身成仙!
可此时的卷云台,却像是一个人间炼狱。
紫色的妖风弥漫在空中,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上方的天空,被自台上射出的一红一蓝两道剑光撕开一个紫色的口子。伴着两边的紫色的裂缝,宛如一张狰狞的脸!死伤狼籍的琼华派弟子几乎铺满了卷云台!
几只紫色的妖物正在卷云台上肆虐横行!

这些妖物,全身紫色,周身的煞气与卷云台上的妖风如出一辙;形如狐狸,但胁生双翅,拖着一条巨大的尾巴,……太清真人也没有见过,只是隐隐觉得这似乎是《山海经》里提到过的“食梦貘”!
《山海经》是上古流留下来的一本奇书,所载的事物多为匪夷所思,常人常以为荒诞不经。太清真人,当时也觉得不过是难以置信,但现在!

太清真人脸上泛出一丝残酷的冷笑:妖界终于来了!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1
03 一 石沉溪洞 (1)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
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李贺《苦昼短》

唐人李长吉的《苦昼短》感叹寻仙之事虚无渺茫,可是长吉本人却据说尸解成仙了。这世间事,原本就一笔糊涂账。人生于天地间,能有多少事能知晓,又有多少事能如愿?生死之间,极是可畏;但逃避生死,是否又是过错呢?
秦皇汉武,雄才大略,尚不免惧于生死之事而为方士所欺,何况于俗人?名山处处有仙迹,却不知道仙迹却属人为。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黄山胜境,亦是仙境,亦是人境。黄山古称黟山。相传,黄帝与其臣子容成子、浮丘公等炼丹于此,乘龙飞升,故又名为“黄山”。虽是真假未辩,但世人常好神仙之说,黄山这个别名,却成了正名。世事原就难料。
世人皆知,黄山莲花峰、天都峰,以其秀色驰名天下,却不知黄山灵气十九于集于青鸾峰。一道瀑布自云端泻下化作碧溪,在青鸾峰略作盘桓,便再次向山下倾去。流水声杂着鸟唱虫鸣,如诗如梦。青鸾峰虽然不甚高,然山势险峰峻,上下唯有紫云小径。紫云小径百步九折,且多栖凶兽,故实难攀登。

却说这青鸾峰上居住着一个少年,姓云,名天河。云天河的母亲生下他不久便过世了,自幼随着父亲生活在此,也从未经历人世间的喧器。父母过世后,便合葬于青鸾峰的石沉溪洞中,只留下云天河独居于此,以狩猎为生。
这一日,一头山猪闯入了这石沉溪洞。云天河大感头痛:父亲生前曾一再吩咐要好好保护好墓穴。追,不免担心惊扰过世的父母;不追,又担心山猪损毁墓穴。进退两难之际,山洞里传来了石块相撞的声响。一阵头皮发麻之后,天河再顾不得许多,一咬牙冲进了山洞。洞里甚是昏暗,天河刚进去时只觉得一片漆黑。略顿了顿,才觉得眼前清晰了起来。眼见洞口不远就立了一道石门。父亲临终前曾说过,石沉溪洞设有机关,可御外物,想来就这石门了。但此时石门却已打开!

云天河顿有些慌了,能打开机关的,山猪想来已经成精了。想到父亲生前叮嘱要好好保护好墓穴,天河不由得有些害怕,大喝道:“死猪妖,快给我出来呀!”却不见有任何回应。天河只好继续前行,但越往山洞里走,土越少,地上原不清楚的足迹也更见模糊。
正值担心之际,一个人影出现在云天河眼前。云天河把长剑搭在弓上,向那团影子射去。云天河常年打猎,准头、力度都已有了相当火候,绝少失手!但那人影“啊”地一声惊呼,居然躲开了。长剑直直地钉入了山洞的石壁。那人大怒:“谁这么卑鄙,居然放冷箭!”声音娇嫩清脆,竟似年青女子。云天河一愣,自父亲过世后,他还是第一次听见人讲话——青鸾峰之险,上面怎么还会有旁人!
“可恶!”那人影怒喝着,把钉入石壁的长剑拨了出来。长剑竟泛起一种异样的蓝光,虽然淡淡的,在这黑暗的山洞里却显得有些刺眼。
云天河固然是目瞪口呆,那女子似乎也有些惊讶,待看清了手上的是剑时,却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有没有常识啊!把剑当箭射!”
那女子拿着剑走了过来。在淡蓝的剑光之下,轮廓逐渐清晰起来。一身紧身的红色短衣勾勒出一个娇小而苗条的女体,头发扎成了双鬟,面目却依然有些看不清楚。
那女子走到云天河面前,道:“我说,你谁啊?难道是住在这里的山顶野人?居然趁别人不注意偷袭!阴险!”说着,把长剑摔在云天河面前。
云天河道:“你,你怎么还会说人话?”那女子奇道:“这可奇怪了。你还不是一样站在这里同我说话?还是说,你是野猴子变的妖怪?”云天河听到“妖怪”二字,才想起自己是进山洞捉猪妖的,怒道:“你才是妖怪!我不饶你——”一边说着,一边向那女子走去。
那女子连忙退后两步,道:“喂,你、你别靠过来啊!”随即冷哼道:“哼,比蛮力我可拼不过你,姑娘我有要事在身,不奉陪了!”说着,甩出一颗弹丸。却不是对准云天河,而甩在了两人之地的地面上。
弹丸着地后,顿时散出一大团粉红的烟雾。云天河还没反应过,就已吸进了两大口,顿时咳嗽起来。云天河心知有异,立刻退后两步,待看时,那女子却已不见了,只留着长剑躺在地上,依然放着淡淡的蓝光。
云天河暗自奇怪:“这支剑,奇怪,怎么还会发光?那我以后夜里不是都不用点灯了?”正胡思乱想间,又转念想起眼前的事:“死猪妖不但会变人形、会说人话,还使出奇怪的妖法,按爹说的,道行已经挺高了。不行,我一定要抓住他,否则,爹知道了,我就惨了。”一边想着,一边在剑光的映照下,继续向山洞深处走去。剑上的蓝光却渐渐黯淡了下去。

石沉溪洞虽然不大,但道路却显得有点乱,天河的父亲处理身后之事显然颇有些谨慎。但这却害苦了云天河,在石沉溪洞里转来转去,不仅没有找到猪妖,连来时的路也找不着了。云天河心里越来越慌。
云天河尽力地回想父亲临终前说的每一句话,但父亲似乎只字都未曾提到墓室。只是说,他要去石沉溪洞陪着娘,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不必天河费心。当天晚上,父亲就消失了,从此再也不曾出现。当时父亲似乎还说过一些不太好懂的,什么“我命在我,不在于天”,但似乎都与墓室没什么关系。
   
云天河一边回想着,一边在山洞里继续走着,这时他只想着能脱身不好。此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前方,正是适才的女子。那女子惊道:“怎么又是你?”一边说着,一边向怀里摸索着。云天河连忙喝道:“来的正好,看你这回往哪逃!”说着,把剑搭在弓上,对准那女子女子道:“烟雨夺魂,怎么不见了?明明还有一个的啊?”语言甚是惊慌。
云天河连忙退后两步,道:“死猪妖,别想再用古怪的妖法!今天的晚饭已经决定!就是你了!”说着,便把长剑射了出去。那女子极是敏捷,再次闪开,但心神慌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长剑钉在那女子身后的石壁上,再次泛出淡蓝色的光芒。云天河不由一愣,但长剑居然倒飞了回来。云天河连忙接住,大骇道:“怎么回事?”
那女子坐了起来,怒道:“可恶!还好我闪得快!真想要我的命吗?!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野人啊!带着一把怪剑,还会自己飞来飞去!”
云天河道:“我、我也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又是发光,又是自己飞回来……”
那女子一愣,旋即怒道:“你刚才说我什么?你说的最后一句!”
云天河道:“你是我的晚饭!”
那女子道:“不对,是你说的倒数第二句!”
云天河道:“你是猪妖!”
那女子顿时怒不可遏:“你你你——!!洗干净你的耳朵听好了,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韩菱纱!什么猪腰、猪肝!”
云天河一愣:“韩菱纱?”
韩菱纱见云天河仍是呆头呆脑的样子,更是气往上冲:“而且还说我是你的晚饭,下流淫贼!”
云天河道:“你是女人?爹说过的那种?”
韩菱纱气得险些晕去,道:“你倒是说说我哪点不像女人!”
云天河总算有点反应过来了,道:“你是女人啊,那就不是猪妖喽?”
韩菱纱惊呆了,这算什么话?但看他一脸的质朴,却不是似作伪。
两人正在疑惑间,云天河身后传开山猪的叫声。云天河连忙回头,却见一头长嘴獠牙的山猪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两人。云天河忙把剑搭在弓上。山猪却一转身溜了。
韩菱纱道:“哦,我明白了,你追着山猪进山洞,后来遇上我,所以就弄错了,对不对?”
云天河脸上有些发烫,道:“我弄错了?好、好像是……”随即又自言自语道:“奇怪,她不是猪妖,那门的机关是那只猪打开的?!”见韩菱纱仍是坐在地上,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受伤?”
韩菱纱不悦道:“哼,可算想起来了,还不过来扶我一把,闪得太急,脚都扭到了。”
云天河道:“扶你?我爹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不能乱摸的。”
韩菱纱大怒:“谁让你摸了,是扶、扶我一下!”
云天河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把韩菱纱拉了起来。
韩菱纱道:“谢了!”说着,甩开云天河,扶住了身旁的石壁,又道:“看你这样,好像完全没见过什么人,应该也不是山脚下村子里的人吧?”
云天河道:“我一直住在山上。”
韩菱纱暗忖如此才是,道:“难怪从没见过女孩子,真不知道你爹怎么和你说的!”
云天河道:“说什么?”
韩菱纱道:“说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啊。”
云天河道:“哦,他、我爹说,女孩子的胸和男孩子的不一样,软软的,不可以随便乱摸。”
韩菱纱又羞又怒,道:“淫贼!原以为你爹是个儒酸文人,竟然教出你这种傻瓜,没想到也是个胡言乱语之徒。”
云天河怒道:“住口!虽然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不许说我爹的坏话,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韩菱纱见云天河急了,忙道:“好了好了。别气,算我讲错总行了吧?”又道:“你一直说这个山洞叫石沉溪洞,是不是知道这里的秘密?告诉我好不好?石沉溪洞?洞悉尘世,这名儿倒也有趣。对了,你叫什么?”
云天河道:“我叫云天河。你是故意闯进来的?我爹说过,不能让别人进到石沉溪洞。你来这想干什么?”
韩菱纱暗想这野人名字倒是起得不俗,听他问起,正要解释,却见云天河脸色极是严肃,竟微微有些害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云天河心里微微一动:“有杀气!难道这女人想杀我?”云天河自幼以打猎为生,每每靠近危险猎物——如熊虎之类时,常常能感觉到杀气。但具体怎么回事,他自己却也说不上来。他虽不去多想,但这种感觉甚是灵险,也不曾对此有所怀疑。
韩菱纱见云天河脸色越来越难看,强辩道:“那洞口那里又没写不让人进,我哪知道呀,你说对不对?”
云天河迟疑道:“话不能这么说吧,你、你到底想怎样?”
韩菱纱忙道:“这样好了,我告诉你我来这儿的原因,你就说出你知道的秘密好不好?这就扯平了,谁也不吃亏。”
云天河刚想说话,这时一个冷峻的声音幽幽道:“嘘为云雨,嘻为雷霆。通天彻地,出幽入明,千变万化,何者非我!”
云天河和韩菱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悬在半空中。那人身着白色的道袍道冠,颇似修真之士,只是脸色白森森的甚是糁人,距两人不过二十步左右。韩菱纱虽然年少,但却已在江湖上闯荡了多年,见过的怪异事物也颇是不少,但仍是觉得有些害怕,道:“这、这是什么?鬼吗?”
云天河一开始觉得有异,眼见出现这么一个怪异的道人,心里反而平静了下平,道:“不知道。难道杀气是他发出的?”
韩菱纱道:“我、我看他好像很凶,我们先跑吧!”
云天河自幼生长青鸾峰,除了父亲根本就没怕过什么,淡淡地道:“为什么要跑?我爹凶起来比他凶多了。”
韩菱纱觉得好笑,但又却笑不出来。
那道人道:“吾乃魁召,奉主人之命镇守此地,凡擅自闯入者,杀无赦!”声音冷峻,直听得人从心底冒出一股冷气。一边说着,一边向两人飘过来。韩菱纱一怔道:“杀无赦?”见云天河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忙道:“山顶野人,小心啦!”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2
03 一 石沉溪洞 (2)
云天河不再说什么,反而快步迎上前去,离魁召还有五步时,向上跃起四尺,一剑向前刺去,正是对准了魁召的前胸要害。虽不见有甚精巧变化,但气势如虹,凌厉之极。洞中的道路甚窄,魁召纵想避开,只怕也无可供腾挪的空间。眼见长剑已刺中了魁召。韩菱纱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好剑法!”
云天河却是心下大骇,这剑明明已经刺中了魁召,但却手上几乎没有任何感觉。云天河正惊疑不定间,发现自己竟然从魁召身体里穿了过来。云天河还没明白过来,人已落在地上,落在魁召的身后。韩菱纱也惊呆了,竟说不出话来。
魁召悠悠地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云天河。云天河上前一步,再次跃起六尺有余,长剑直劈而下。带着淡蓝色的剑光,便如一块淡蓝的绸缎猛地在暗中展开了一般。剑招于质朴无华中显出极强的威力。魁召身后的韩菱纱,竟被剑气逼得有些睁不开眼。长剑竟再次从魁召身体里穿了过来。云天河觉得剑竟是似劈进了水里,只是觉得微微有些阻滞。

云天河只觉得自己手心里全是冷汗。云天河正手足无措之际,只听“轰”得一声雷响,一道闪电从魁召身后直射在魁召身上。魁召转过身去,却见韩菱纱右手捏个剑诀竖在胸口,左手捏着剑诀直指魁召,口中兀自念念有词。魁召不再理会云天河,缓缓向韩菱纱飘去。
云天河缓过神来,从魁召身边掠了过去,抢到韩菱纱身前,转过身来,把长剑搭在弓上,直指魁召!韩菱纱心里顿时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她独自一人闯荡江湖多年,但现在却有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人想保护自己。
魁召不再向前飘动,似自言自语地道:“望舒……”顿了一顿,道:“原来是主人驾临。”
云天河和韩菱纱都怔住了。云天河道:“啊!主人?”
魁召道:“无怪乎吾感应到望舒之气而醒觉。初时以为错认,故言行犯上,望主人恕罪。”两人面面相觑。魁召又道:“告退。”说罢,身体渐渐淡了下去,不见形迹。

过了许久,韩菱纱才回过神来,道:“消失了?”
云天河也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好险。”
韩菱纱注视着云天河道:“你好厉害!”云天河道:“啊?”
韩菱纱小声道:“什么嘛,搞半天还是傻瓜一个!”
云天河道:“什么?”
韩菱纱道:“没、没有啦,我是说这个山洞够古怪的,居然会有这种东西。”
云天河沉凝不语,父亲之前从没提到这些。
韩菱纱见云天河久久不语,道:“喂,怎么了?好歹刚才那么威风,现在又变呆呆的,不会是吓傻了吧?”正语言间,韩菱纱发现,恰才魁召出现的位置后石壁上,不知道何时竟多了一个洞口,忙道:“这是密室?”说着,连忙向密室走去。
云天河一惊,暗道:“难道这是爹娘的墓室?”便想拦住韩菱纱。未及开口,韩菱纱却在洞口停了下来,蹲了下来,道:“这地上的,好像是,道家的符咒!这么说来,刚才那个是用法力驱使的符灵?!”云天河一头雾水。
韩菱纱显得甚是兴奋,叫道:“太好了!我就知道剑仙的传说果然是真的!”
云天河道:“剑仙?”
韩菱纱心情大好,道:“就是仙人嘛,会很多法术,飞来飞去的那种!”沉吟道:“你爹说不定也是剑仙的有缘之人,他不许别人进这个山洞,想必是担心泄露了剑仙的行踪吧?”
云天河喃喃道:“这我不知道,爹可没交代过。”
韩菱纱道:“哎,一问三不知,真没劲!可我瞧你那支古怪的剑,也许就是剑仙之物呢。”说着细细地端详起云天河手中的长剑。只见其剑长约四尺,剑身纤细,剑柄与剑身也没有护手的剑格。在黑暗中,剑身泛着若有若无的蓝光,甚是妖异。
云天河道:“你怎么知道?连我爹都没交代过。”
韩菱纱嘻嘻一笑,道:“傻瓜,不然刚才那些符灵干嘛怕它?这把剑远比普通的剑长,连剑格也没有,怎么握啊?江湖规矩,文剑挂剑穗,武剑不挂,要说你这把剑是‘武剑’,偏又不像……”
云天河道:“剑还分哪么多啊?能砍能射,不就好了?”
韩菱纱直翻白眼,道:“山顶野人!剑是用来射的吗?”想到云天河手中的长剑没有剑格,倒真是方便射击。又道:“寻常剑以铁铜打造,再好一点也不过是乌金、玄铁,你这把倒是非金非玉,看不出质地。对了,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啊?”
云天河道:“哦,这我爹交代过。这是剑!”
韩菱纱直皱眉,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剑,我问它的名字。”
云天河一本正经地道:“我说了,就叫这是剑。”
韩菱纱一阵好笑,道:“怎么可能?我看这把剑即便不是神兵,也算利器,哪会取这种蠢名字?”
云天河道:“我爹亲口说的。有一回我问他,既然木头做的剑叫木剑,那这把蓝色的剑又叫什么。爹说名字有什么重要,今天你叫云天河,明天也可以改叫云阿大,但你还是你。剑也一样,你喜欢取什么名字都行,嫌麻烦就干脆叫这是剑,又简单又好记。”
韩菱纱心想这是什么歪理,也懒得多问,道:“好好好,你说得都对。这个山洞里大不寻常。我们来都来了,入了宝山哪有空手而回的?”说着,便向山洞里走去。云天河忙道:“你不能乱闯!”但见韩菱纱已经进去了,也只有跟着进去。

这洞果然是墓室,内侧并排放着那对石棺就足以说明。墓室甚是宽敞,高约四丈,前后距约五丈,左右宽约五丈。墓室的石壁、地面也都甚似光滑,不似外面那样凹凸不平。山洞临近瀑布,本来有些潮,但这里却一点湿气也没有。此时,正值夏日,青鸾峰上虽不似山下那般酷热难耐,且石沉溪洞也是颇见阴凉,但这里却是寒冷有些不寻常,便如冬日一般。
石棺中间有一个石制的烛台,高约五尺。烛台上似乎放着些什么,泛着蓝光。这蓝光却与云天河的长剑的蓝光不甚相同,长剑的蓝光总让人隐隐地感觉到冷得有些可怕,而此处的蓝光,却能让人觉得多了一份暖意。

韩菱纱快步走到烛台边,却见那发光的是一块径约三寸的玉璧,上面似乎还隐隐地刻着一些奇特的花纹,道:“喂,快来看!这玉石好漂亮!像有光在里面流动一样。”
云天河却并不理会,喃喃自语道:“这里,这里难道就是爹和娘的墓室?”
韩菱纱道:“是啊,不过,这墓可真有些古怪。能以符咒设出机关,当然是前辈高人。只是这墓也修得太外行了!洞外就有瀑布河流,穴前去水可是大忌,俗话说‘穴前水去不聚,则财气外泄’呢!”转念又想:“财气外泄,当然是常人所担忧的,只是却恐怕真有些不以此为念的人。”环顾周围,骇然地发现,有一具石棺上竟结着厚厚的一层冰。这些冰竟如小山似的紧紧地把那具石棺埋了起来。看到这些,觉得更冷了,道:“好冷!这里竟结了这么厚的冰!”突然,又想起一事,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什么爹和娘?”
云天河走到烛台边,道:“我爹说过,他死了以后要和我娘合葬在这里,他不想被打扰,连我也是第一次——”
韩菱纱连忙打断,道:“慢慢慢慢!你、你说清楚!这是你爹娘的墓室?”
云天河点点头,道:“嗯。”
韩菱纱惊讶之极,道:“那么,这两副棺木里就是他们的尸骨?!”
云天河道:“应该是吧。”想了想,又道:“除非这个山洞里还有其他的墓室。”
韩菱纱极是尴尬,竟然当然别人的面跑到别人父母的长眠之处来了。转过头,看着墙,正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却发现石壁上似乎刻着什么,惊道:“咦?!你看,后面山壁上好像还有……字?”说着,走到石壁前,用手摸着刻痕,读道:
“涛山阻绝秦帝船, 汉宫彻夜捧金盘。
玉肌枉然生白骨, 不如剑啸易水寒。”
字体粗犷,诗也不见甚工,未必能入儒酸文人的法眼,但却自有一段豪迈潇洒之气度。读罢,又道:“这似乎是用剑锋刻上去的!”
云天河道:“写的是,是啥意思?”
韩菱纱皱眉思索,道:“前面两句,说的是秦始皇、汉武帝求仙问道的事,后面两句嘛,我也不太明白。”昔时,始皇帝嬴政遣方士徐巿入海求不死药,徐巿称:“蓬莱仙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阻,故不得至,请以连弩射之。”秦始皇从之,于之罘以连弩射杀长鲸,但不死药却终无所得。其后,汉孝武帝刘彻铸铜柱,上置金盘,形如仙人之掌,以承天仙之露,言以玉屑和之,服之可不死,然亦无所得。
云天河见韩菱纱不说话,问道:“秦始皇?汉武帝?什么人啊?”
韩菱纱只是呆呆地看着云天河,过了一会儿,道:“真看不出你这样一个山顶野人,居然……你爹和你娘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剑仙?”
云天河道:“剑仙是什么?”
韩菱纱道:“你、你再仔细想想,你爹真的没有说起过‘剑仙’之类的话吗?”
云天河摇摇头,道:“爹只教我练剑,说长大以后不至于受人欺负。”
韩菱纱听得直摇头,暗道:“你这野人一身蛮力,又学了剑术,不欺负别人已经是万幸了……”想了一想,道:“方才看你使剑,不像懂得以气御剑,真正的剑仙都可御剑而飞,瞬息千里,寻常人一辈子也做不到这样的事。”
云天河道:“以气御剑?这个爹说过的,他说那是很难达到的境界,还不如学点强身的剑术杀杀野猪来得实在,至少不会饿肚子。”
韩菱纱一愣,更加肯定了这野人的父亲必然是剑仙的有缘人,暗道:“高人行事当真古怪。”暗自盘算了一番,道:“看你这样子,用膝盖想都知道,你肯定也不明白仙术是什么。想不想学五灵仙术?”
却说这五灵仙术原是大有来头,本源于“五行”之说,大意是把天下万物归为“金”、“木”、“水”、“火”、“土”五行。而人身又一小天地,“以五脏配属五行,则由于肝主升而归属于木,心阳主温煦而归属于火,脾主运化而归属于土,肺主降而归属于金,肾主水而归属于水”。“同声相和,同气相求”,以运转人体的小五行,而调动天地的大五行,以达天人合一之境,实在修道的一大法门。韩菱纱接触时间短,修习也不甚勤勉,但却已颇见威力。
云天河哪里知道这些,道:“什么午铃仙术?”
韩菱纱道:“呐,刚才那个符灵,你也见到了,是不是?你的剑术挺不错,可你却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是不是?后来,不是有一道闪电震了他一下,是不是?那就是五灵仙术的‘金雷’一系的仙术了,要不要学?”
韩菱纱问一句,云天河就点一下头。云天河点完头以后,道:“不要学。”
韩菱纱奇道:“为什么?”
云天道:“用不上啊!我爹说,这世上能学的东西太多,没必要什么都没学。”
韩菱纱原想用五灵仙术的秘诀作为交换,让云天河讲讲这石沉溪洞的事,便道:“你傻啊?这五灵仙术,多少人那是做梦都想学啊!你想啊,要是你下次再遇上这种东西,你怎么办?这五灵仙术是我从一本古书上看来的,要不是看在你刚才拼命保护我的份上,我才不要告诉你!”
云天河道:“我爹说,保护女孩子是应该的!”
韩菱纱循循善诱道:“是是是,但你本事这样差,有能力保护我吗?”
云天河道:“你学了,不也不是一样打不过他?”
韩菱纱恼羞成怒道:“不学就算,这般胡扯!你以后要后悔了想学,你给磕三百个响头,我也不要理你!”
云天河道:“我爹说,做了决定,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韩菱纱泄气道:“好好好,我把我知道都告诉你了。换你说说剑仙前辈的事了!”
云天河道:“剑仙前辈?”
韩菱纱没好气道:“就是你爹和你娘嘛!”
云天河哦了一声道:“我没见过我娘,听爹说,她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死了,她是世上最好的人。”
韩菱纱心里一阵感伤,道:“你爹真有福气。”
云天河想了想,又道:“我爹,我爹经常咳嗽,咳出来都是血。”
韩菱纱吓了一大跳,道:“啊!这么重的病?!”
云天河补充道:“爹他总是待在屋子里,很少出来,他怕冷。”
韩菱纱越听越是疑惑,心道:“我弄错了?剑仙怎么还会生病?”
云天河看韩菱纱不说话,道:“那个,那个。你、我们快些离开吧,不然爹要生气了。”
韩菱纱嫣然一笑,道:“什么这个那个,我又不是没名字,叫我菱纱就好了。”
云天河脸上微微有些发热,道:“哦,菱、菱纱。”
韩菱纱嘻嘻一笑,道:“不是菱菱纱,是菱纱,傻瓜!”看着还有些发窘的云天河,道:“我们先出去吧,在这儿人都要冻成冰了!”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2
03 一 石沉溪洞 (3)

两人正待出去,却见云天河手上的长剑的越来越亮。原先剑上的蓝光,只是淡淡的一抹,但此时剑上的光芒竟隐隐照亮了整个墓室。两人惊讶不已,那具包裹在冰层中的棺木竟也泛出了与剑光相似的蓝光。
“啊!这是……”韩菱纱惊疑不定,觉得有许多话想问,竟一句也说不出口。而这时,更令两人瞠目结舌的事出现了。
冰层中的蓝光竟散开了,如同风中的蒲公英。用铁椎都未必能凿开的冰层,对于那些蓝色的小光粒,似乎没有任何阻滞的作用。那些小颗粒带着幽幽的蓝光,穿过冰层,飘散在空中,似流星,似飘雪,似夏萤。这些光粒,似有意、似无意地徘徊在两人周围,最终地消失在云天河的长剑上,如飞雪消融于江河。
云天河只觉得手里的长剑寒气大盛,手也被冻得有些麻木了,有些想放开,但手却不自觉得抓得更紧了。云天河觉得一阵难受,觉得自己全身的力量竟似都吸附在了握剑的手中,忍不住一剑挥出。剑上的力量顿时狂涌而出,便如河堤决口。但见剑光暴长,轰地一声,数丈开外的石壁竟被击裂了,整个墓室都开始摇晃了起来。
韩菱纱吓了一大跳,连忙拉住了云天河的手臂。云天河虽然也没明白过来,但也已经感觉到了危险,反手拉住韩菱纱的手就向洞口窜了出去。这时整个墓室才崩塌了下来。
韩菱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云天河慌慌张张拉住了!脚步也不如云天河快,走不了几步,脚扭了一下,还来不及站好,就被云天河拖了出去。两个人刚冲出来,整个墓室都已经被压在了崩塌的石块下。
云天河放开韩菱纱,韩菱纱软在了地上。云天河开始不停地咳嗽,刚才吸进了不少尘土。韩菱纱则开始忍不住开始呻吟了起来,本来脚就有点扭伤了,又被这个野人拖着横冲直撞,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只觉得生疼生疼的。
云天河咳了半天,才发现父母的墓室竟全毁了!顿时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惊呼道:“爹和娘的墓室被我一剑毁了!”
韩菱纱道:“好疼啊!脚好像撞在石头上了。你扶我一下吧?”
云天河哪里还听得见,双手不停乱扯自己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大呼小叫:“我把爹和娘的墓室毁了!我把爹和娘的墓室毁了!”
韩菱纱不悦道:“喂!你先冷静一下”
云天河依然不见有反应,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
韩菱纱怒道:“我说!能不能先静一静?”
云天河如同中了邪一样,还是自言自语:“惨了惨了惨了!”
韩菱纱再也按捺不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走到云天河身后,重重地一拳打在云天河背上。
云天河终于有反应了,叫道:“疼!”
韩菱纱吼道:“冷静一下!”顿了一下,又道:“这样大吼大叫也没用,这事情我也有错。要不是我闯进这个山洞,说不定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如果你怕被爹娘责骂,最多我帮你担一份好了。”
云天河讶道:“那怎么行?我爹说不可以骂女孩子。”
韩菱纱愣了一下,随即安慰道:“那更好了,你爹要是不忍心骂我,说不定对你也只随便说上两句。”
云天河惨道:“不可能,你不知道他发起脾气来……”
韩菱纱暗暗诧异,这野人的父亲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死了这么久,却还让这个野人怕成这个样子?想了一会儿,道:“那我们把石头搬开,找找你爹娘的尸骨!”
云天河迟疑了一下,道:“还是不要了。这么大的石头压下来,里面不晓得变成什么样,如果再进去打扰,爹肯定打死我,我还是等他出现骂我好了。”韩菱纱心想,这是什么歪理。
云天河转过身来,道:“啊,菱纱,你刚才有没有受伤?”
韩菱纱噘嘴道:“总算想到我了?喊你又不理,到现在才问,我的伤早好了!”
云天河道:“伤能好这么快?嗯,那肯定是小伤。”
韩菱纱大怒,但之前却也是自己说伤好了,又不好说什么,只有气呼呼地瞪着云天河。
云天河转向坍塌的墓室,苦着脸叹道:“怎么办呀?爹和娘的墓室……”比起刚才的恐慌,声音却又多了一份悲怆。
韩菱纱心下一软,道:“喂,那接下来怎么办?”
云天河却道:“你把东西给我先。”
韩菱纱见他答非所问,道:“什么东西啊?莫名其妙。”
云天河道:“墓室里的那块石头,你不是拿出来了吗?我要挖个坑把它埋了,陪着爹娘。”
韩菱纱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我被你直拖了出来,那时候谁还顾的上那个?”
云天河板着脸,道:“我不可能看错,你要再不拿出来,就算男女授受不亲,我也要自己找喽!”
韩菱纱无奈道:“哼,怕了你了,给你就是!”说着从怀中掏出玉璧,递给云天河。又小声道:“反正还有你没看见的。”
云天河道:“什么没看见的?”
韩菱纱道:“没什么。我说这是上好的古玉,才不是什么石头,你真不识货!”

云天河不再说话,捧着玉璧,走到坍塌的墓室,跪了下来。把玉璧放在地上,随即用长剑在地挖了起来。
韩菱纱走到云天河旁边,道:“你不会真要埋了吧?”
云天河头也不回,道:“是啊!”挖了两下,又转过头警惕地看了韩菱纱一眼,道:“哼!我每天都要换个地方埋,不能再让你找到,不信你试试!”
韩菱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随即又想:“这块玉有点蹊跷,真被这野人埋了,线索就断了……”想到这,又对云天河道:“喂,你说自己一直住山上,要不要跟我下山?”
云天河一边挖坑,一边答道:“为什么?山上和山下都是一样过日子,又没不一样。”
韩菱纱道:“当然大大的不一样!我从小立誓要寻遍天下的宝物和传说,山脚下有人告诉我,十几年前这附近出现过一男一女两位剑仙,扶危济困、仗义助人,所以我才不辞劳苦爬上这青鸾峰,想要拜见传说中的剑仙。最后剑仙没找着,倒遇上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野人。”
云天河道:“你说的那些我是不懂,懂了也没啥用啊。”
韩菱纱道:“哎,和你说不清。不过你都没想过下山了解你爹娘的过去吗?”
云天河停下手中的活,道:“我爹和我娘?”
韩菱纱道:“我和你说啊,你爹那么厉害就很不寻常了,更何况一般人过世,说穿了就是挖个坑埋了,除非有权有势才弄得神神秘秘,你爹娘来历肯定不简单!”
云天河转过头来,道:“是吗?”
韩菱纱见云天河有些被说动了,心下甚喜,道:“听我的没错。你把剑和古玉带上,下山四处走走,说不定哪一天遇上你爹娘以前认识的人,就能知道他们过去的事了。”
云天河犹豫道:“听起来不错,但是……”
韩菱纱道:“还但是?我先说好,我还要去找其他的宝物和传说,没那么多时间好耽搁,天黑以前肯定要下山。你爹要打要骂,我都毫无怨言,不过如果他天黑以后才出现,就剩你一个,我想帮也帮不成了。”
韩菱纱见云天河沉吟不语,又道:“哎,你自己想清楚,你不是说你爹很凶吗?又说他很喜欢你娘?”
云天河道:“是啊,这有什么好想的?”
韩菱纱道:“墓室里也有你娘,现在墓室毁了,你觉得你爹会不会因为你娘的缘故,比以前更凶呢?”
云天河本来就甚是惴惴,觉得手都有些发颤了,道:“这、这个、你别……”
韩菱纱见云天河害怕,心下大是得意,更是添油加醋:“真想像不到你爹会如何大发雷霆?人生气就很恐怖了,鬼生气那不就是更恐怖?这附近虽说幽静,但山上的阴气也是很重的,我看瀑布旁那棵古树盘根错节,俗话说‘木下有鬼’,阴寒至极。我真替你担心呀!”
云天河只听得脸都白了,颤声道:“你别说了……”
韩菱纱道:“哎,替你担心也没用,多保重吧,我下山去了。”言下之意大是幸灾乐祸。说着,转过身,向外走去。
云天河猛地站了起来,道:“你等一下!”
韩菱纱忙转过身来,道:“又怎么了?”
云天河道:“和你下山,真的能知道我爹和我娘过去的事吗?”
韩菱纱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天大地大,巧合之事也是很多的,总比在山上机会大得多吧。”
云天河从地上捡起玉璧放入怀中,道:“好吧,我和你一起走!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韩菱纱装出惊诧的样子,道:“咦?!”
云天河连忙向外走去,道:“快点!”
韩菱纱一阵好笑,暗想:“决定就决定了,用不着这么心急吧?还是怕他爹晚上找来?哈哈!真是没见过更傻的人了。”眼见云天河又向一条岔道上走去,忙道:“喂,错了,向左!”说着,忙跟了上去,又道:“我刚才扭伤了脚,走不快,你慢点!”
云天河讶道:“你不说好了吗?”
韩菱纱心头火起,吼道:“复发了!”
云天河吓了一大跳,不敢再问,乖乖地跟在韩菱纱向洞外走去。

对于自幼生于青鸾峰之上的云天河而言,夜间狩猎也实是寻常事。石沉溪洞中昏暗也倒也无所谓,只是岔道实在太多。刚才进来,已大是侥幸,现在出去,更是犯难。但韩菱纱却似对石沉溪洞十分熟稔,带着云天河东绕西转,似半步也不会行差踏错。不多时,耳边传来瀑布之声,便知已离洞口不远了。
云天河只看得佩服之极,大叹:“女孩子就是不一样!”
韩菱纱道:“什么不一样?”
云天河道:“我爹说,女孩子的记性特别好。有些事,就是过了几十年都不会忘。我就不行了,刚走过的路也记不得。呵呵。”
韩菱纱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我们到洞口了。”
云天河欢呼一声,就连忙向洞口跑去。韩菱纱连忙一把拉住,道:“不要走那么快。”随即解释道:“洞里太暗,外面太亮。你就这样冲出去,眼睛会难受的。”
云天河答应了一声,随着韩菱纱向洞口缓缓走去。

待两人来到云天河所在的小木屋时,屋内一片狼籍——牌位、香炉、铁锅、火炉这些家什丢了一地不说,一张缺了一条腿的桌子倾在一边,还有半条桌腿就扔在门槛上。
韩菱纱秀眉微蹙,暗想野人就是野人。云天河却是脸色立变:“屋子里变这么乱!是、是我爹?他来过了!这可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恐惧焦虑之下,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韩菱纱也迷糊了,道:“这是……”
云天河却是越想越是急躁,双手不停扯着自己的头发,来来回回不停在地上走着,嘴里直嚷着:“怎么办!怎么办!”
韩菱纱虽然年纪不大,阅历却是颇丰,加上刚才就见过云天河发疯,却是有些不慌不忙——从地上捡起那半条桌腿,重重在云天河背上砸了下来。
云天河顿时惨叫了一声:“痛!”转过来发现韩菱纱满脸怒气,手上拿着半条桌腿,道:“你怎么又打我?”
韩菱纱指着地上的牌位,道:“你看那是什么?”牌位上写着三个字:“云天青”。
云天河想也不想,道:“爹的牌位啊!又什么好看的?”
韩菱纱心下大讶,有唐一代,对名讳避得极是厉害,这对父子怎么这样取名字?一个叫了天河,一个叫天青。但这时哪有心思管这个,道:“笨!你爹发再大脾气,也不会把自己的牌位都扔地上吧?”
云天河道有点反应了过来,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韩菱纱道:“你再好好想想,没有其他人会来这里?”
云天河沉吟了一会,又低下头细细查看着地面,突然展颜笑道:“哈!知道了,是那只山猪!绝对没错!它的蹄印还留在这呢!”
韩菱纱奇道:“什么山猪?”
云天河道:“就是我们在石沉溪洞里看到的那只!”顿了一下,又解释道:“我抓了只小山猪给爹做供品,也不知是不是那只大猪的孩子,大猪就毁我房子,把小猪带走了。”
韩菱纱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幽幽叹道:“真想不到,人虽是万物灵长,但爱子心切,连山猪也是一样。”
云天河恨恨道:“唉,可惜了一顿香喷喷的烤猪,下次再给我遇上,绝不放过!”
韩菱纱大嗔道:“喂!你这野人,怎么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云天河道:“你才奇怪,我不吃它们就会饿死啊。”
韩菱纱顿时语塞,梗着脖子道:“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说那么冷血吧!”
云天河道:“你生什么气?爹说活着的东西都是要死的。”
韩菱纱强辩道:“就算结果都一样,各人的命还是不一样呐!”
云天河没听得太清,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韩菱纱却低着头,不再说话。
云天河摇摇头,轻声叹道:“爹说得对,女孩子有时真的很古怪。”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3
03 一 石沉溪洞 (4)
云天河见韩菱纱不再理他,就开始收拾东西。但云天河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云天河想带的那几件破衣裳,韩菱纱实在看不下去——看着做工,明显是云天青生前给天河做,做工粗糙不说,而也有些破烂了,加上云天河又洗不干净,衣服还有股怪味。收拾了半天,唯一能带只有牌位和香炉。父亲生前嘱咐过,如果想尽孝,就每天对着牌位点三柱香。
云天河想了一会,把刚收住包袱的牌位又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在牌位前跪了下来,道:“爹,孩子要下山去了。”顿了一会,又道:“孩儿真的很想知道,你和娘,你们到底,到底真是菱纱说的剑仙吗?你留给我的剑,怎么有那么大的力量?一百只大山猪加起来大概也没它厉害!”说着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墓室毁了,都是孩儿的错,和菱纱无关。爹你说过的,用剑不能心浮气躁,孩儿那时却心里慌张,控制不住力道……爹,你要罚就罚吧!”
一说到父亲的惩罚,云天河内心又有些害怕,连忙道:“不过,你要是有其他事,晚一天,不不不,晚几天再来也没关系!”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又道:“爹,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所以,晚上不用来了,孩儿不在……”说完,又牌位小心地收进包袱。
云天河转过身来时,却见韩菱纱懒洋洋地坐在地上,奇道:“你饿了?没力气站?”韩菱纱确实觉得有些累,她自己心里也微微有些奇怪:自己自幼习武,虽然算不上武功高强,但也肯定不是纤纤弱女,今天也没怎么样,怎么就会觉得累了呢?韩菱纱自己想不明白,也懒得和眼前的这个野人解释,便白了云天河一眼,道:“以为谁都像你啊,就知道吃。”说着,岔开话题,指着屋子中间的横躺的火炉道:“我在想,这火炉这么大,看样子你爹真的很怕冷?”说着,扶着那张断了一条腿的桌子站了起来。
云天河答道:“嗯,除了夏天,炉子都得点着,火要是熄了,爹会冷得受不了。”
韩菱纱奇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病?”
云天河道:“不知道,听说娘比爹更怕冷,大概他们身体都不够壮吧。”
韩菱纱暗想:“歪理,猪那么壮,还不是一样会冷!”也懒得和他辩论,便道:“对了,你东西都收差不多了?”
云天河拍了拍手上的包袱,道:“也就这些了。衣服你又不让我带!”
韩菱纱怒道:“你烦不烦!我都说我会给你找新衣服了,就你这些烂衣服带出去丢什么人啊!”
云天河很想问问为什么穿旧衣服出去会丢人,但见韩菱纱如此火冒三丈,又不敢问。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我们去树屋里拿点草药吧?你伤了脚,我们上去看看,能不能找点草药敷一下?”
韩菱纱秀眉微蹙,道:“树屋?就是你屋后树上那东西?怪模怪样的,我还以为是鸟巢呢!”

树屋建在了小屋后的一个棵大树的横枝上,离地约有一丈八尺左右。原是云天河年幼时,父亲给他建了玩耍的。有时,父亲也会在树屋里静静地坐一会儿。父亲过世之后,云天河就不用怎么上去,便用树屋存放一些不常用的东西。
树屋修得虽粗糙,却别具匠心。树干的凹凸不平处被很巧妙地设计成了落脚之处,即使像韩菱纱这样扭伤了脚,走上去也不觉得有多为难。树屋顺着那根横枝走势而建,狭长的屋子以惊人的平衡稳稳地落在树枝上。
韩菱纱走进树屋,见树屋的另一端还开了一个小窗口,有点好奇,便走了过去,向窗外望去,不由为怔住了。窗口虽是不大,但方位却是极佳,这青鸾峰上所见的景色尽收眼底。
近处溪水淙淙、草木葱葱,一草一木无不在展示生机;远处云雾茫茫、峦嶂隐隐,色调澹泊、境界开阔。时闻虫声响起,或高或低;偶有飞鸟掠过,或近或远。极目远眺,可依稀可辩出山下的村落。天际垂于平野,清溪隐于断山。云彩似动非动,与无边无际的天空融为了一体。蔚蓝的天空、飘渺的白云,是那远在天际的仙境真正的景色吗?还是仅仅是遥远,才显得如此美丽呢?若站在天的尽头,远远地望着这里,还能看到这巍峨的黄山吗?那里的仙人远望着这云山雾海中的黄山,是否也会把这黄山当成另一个天的尽头、另一个仙境呢?

云天河蹲在地上翻东翻西地收拾草药,蓦一抬头,却见韩菱纱倚在窗口发愣,道:“这窗口是我爹开的,他以前也经常这里看着窗外发呆。”
韩菱纱回过神来,道:“啊?是吗?唉!这儿风景真好!”想了想又道:“以后我年纪大了,也来这儿住,不问江湖世事。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该多好啊……”
云天河道:“风景看来看去还不都一样?不过住这里好哇!到处都能猎到好吃的野味!”
韩菱纱懒得计较,道:“野人!收拾好了没?”
云天河道:“嗯,都弄好了。你不是扭伤了,过来,我给你看看吧?”
韩菱纱走到云天河旁边,也蹲了下来,道:“你真的会吗?”
云天河道:“当然!我爹教的!”
韩菱纱道:“那姑且信你一次吧!”说着,在地上坐了下来,伸出右腿,把鞋袜除了下来。然后,用手轻轻地在脚踝一带抚摸了片刻,道:“嗯,就是这里了,扭伤的就这!”
云天河看着韩菱纱拇指所在的地方,道:“嗯,有点青了。”说着,从边从身边的一大堆小土罐子里挑出几个,取出一些或似树皮、或似草根、或似野果的东西,放在口里嚼了起来。韩菱纱斜眼看去,只认得其中有桃仁、丹参,其他几味却是不认得。
云天河将几味药嚼得烂了,吐在向左手掌心上,右手便去拉韩菱纱的脚。韩菱纱微微一颤,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把脚缩了回来。
云天河奇道:“你怎么了?”
韩菱纱嗫嚅道:“没,没什么。”
云天河握住韩菱纱的脚,把左手上的那团药物,薄薄地敷在韩菱纱上受伤的脚踝上,然后就要用一块布条去缠上。韩菱纱连忙推开。
云天河又道:“你又怎么了?”
韩菱纱涨红了脸不说话,从怀里取出一条手绢,包扎好,然后径自穿上鞋袜,站了起来。
云天河讪讪地道:“你还是好好按摩一会,这样药力才容易渗进去。”
韩菱纱脸更红了,道:“不要!”接着便低着头,一言不发。
云天河暗道:“爹说得没错,女孩子真的很奇怪!”
韩菱纱见云天河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有些好笑,道:“你都收拾好了吧?那我们就走吧?”
云天河连忙点点头,道:“嗯!”
韩菱纱道:“那块玉呢?”
云天河道:“带着呢!”
韩菱纱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们就真的下山了哦!”
云天河连忙道:“没有,我们快走吧!”说着,拿起包袱,走出树屋,从近二丈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又冲着树屋喊道:“喂!快走吧!不然天要黑了!”
韩菱纱走出树屋,见云天河一幅心急火燎的样子,不觉莞尔,暗道:“瞎说!明明离天黑还早得很,肯定想到他爹就心虚了。”

待两人快到紫云架时,韩菱纱喊住一直在前面疯跑的云天河,笑道:“喂!真要下山了吗?你不会后悔吧?”
云天河跑回到韩菱纱旁边,喘着气道:“不会不会。”然后,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青鸾峰喊道:“爹!我真的下山了!晚上真不用来找我了,我不在!”
韩菱纱更是好笑,便转过身,循着云天河的目光望去,但见青鸾峰上的那道仿佛从天而降的瀑布依然不停不休向视野之外的大海流去。正是:
千岩万壑不辞劳, 远看方知出处高。
溪涧岂能留得住, 终归大海作波涛。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4
04 二 初涉红尘 (1)
当云天河和韩菱纱穿过紫云小径,来到青鸾峰下的太平村时,太阳已经偏在西方,离天黑至少还有个把时辰。若按韩菱纱的习惯,多半要赶到三十里外的寿阳城找一家客栈投宿。但折腾了一天,已经很有些累了。
而从紫云小径上下来,时不时还些野猪野熊乱窜。以两人的身手,虽不致为野兽所伤,但却也被闹得烦心。加上云天河这厮,不停地问这问那,时不时地还要冒出几句稀奇古怪的话,把韩菱纱呛得难受。反驳他吧,和这个什么都不懂的野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他也不懂;不反驳吧,又觉得心里堵得慌。对韩菱纱而言,旁边的这个野人,只怕要比乱窜的野兽更让她头疼。韩菱纱最后只有装聋作哑,一心想尽快找个地方休息,可以好好睡一觉,让耳根子清静一会。
   
青鸾峰下便是太平村了。虽是说村,却有数百户人家。在春秋年间,此地原是吴国西南带一大集镇。吴亡于越,越吞于楚,太平村辗转被划到楚国。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太平村早已经没有了昔时繁华。
其时正值端午。相传,吴王夫差赐伍子胥属镂之剑,命之自杀,于五月五日投入大江;二百余年后,楚大夫屈原也于同一日自沉于汩罗江。吴楚一带自来就对端午甚是看重,而太平村同时受吴楚两国的风俗影响,对端午看得尤重。不仅把这天订为庙市之日,引得四周村寨的人们前来赶集,还从外地请来戏帮子在村中的太平观中搭台唱戏,热闹非凡。
也如往年,太平村这次端午也甚是热闹。酉牌时分,不少远路的客人都已经散去,但邻近的村民和一些戏迷们还在太平村里转悠,他们是在等着太平观里的戏帮子开唱。近村的一些小贩,还坚持着招揽最后的生意。繁华虽过,余温尚存。

云天河和韩菱纱刚走到太平村村口,云天河就大声惊叹道:“哇!人好多!这么多人!”
韩菱纱憋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大惊小怪,没见过人多啊!”
云天河看着远处的人群,道:“是、是没见过啊,人原来这么多啊!”
韩菱纱心里泛起一阵不舒服,这小野人自小在一个人在山上生活,的确挺可怜的。想到自己刚才对他的冷落,不由地有些悔意。突然间,又听云天河惊喜道:“看,菱纱,你看那!那么穿个红衣服的!”
韩菱纱顺着望去,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打扮成钟馗模样的人向远处的太平观走去,想是戏帮子的戏子,也不以为意,道:“土包子别东张西望,小心招来麻烦。”
云天河此时哪有心思听韩菱纱说话,喜孜孜道:“快看!中间那个!那个穿红衣的,是他们的大王?啊,他们走了,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韩菱纱斥道:“什么大王小鬼?又在说傻话?”
云天河笑道:“呵呵,原来你不懂啊?猴群里的猴子都会跟着最厉害的猴王。那个红衣服的要不是老大,干嘛一堆人围着他?”
韩菱纱忍不住翻白眼,道:“傻瓜,我看你干脆去当猴子算了!”顿一顿又道:“你记住了,山下和山上不一样,不是只比谁的拳头硬,凡事都要讲个规矩,就像老百姓要听当官的,当官的要听皇帝的。”
云天河奇道:“那个叫‘黄弟’的,剑法很厉害吗?”
韩菱纱不耐烦道:“我又没见过皇帝,哪知道他会不会使剑啊?反正他很厉害,只要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人都得掉脑袋。”
云天河咋舌道:“这就是以气御剑吗?”
韩菱纱无可奈何道:“哎呀!根本不是一回事嘛。”看着云天河一脸迷惑的样子,知道他还要问,连忙道:“少问一些有的没的,天色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然后商量接下来要去哪里。”
云天河道:“找地方?不用找啦,这儿这么多房子,我随便睡哪都行。”
韩菱纱简直要抓狂了,道:“天呐!傻瓜傻瓜大傻瓜!”喘了两口气以后,道:“房子再多也是别人的,主人不同意你就进去住,是想做强盗啊?”
云天河听得一头雾水,爹以前没和他说过这些。正想说话时,韩菱纱连忙抢断道:“停!接下来你别问我强盗是什么,反正在山下你都不懂,一个不懂和两个三个不懂也没差啦。”
云天河点头答应:“哦。”接着又道:“饿死了,我想吃东西。”
韩菱纱道:“别满嘴死啊死的,你哪有这么虚弱!”沉吟了片刻,道:“这太平村地方小,也没客栈,我们借住在村长家好了。”
云天河听得似懂非懂,问道:“村长家有好东西吃吗?”
韩菱纱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现在就去找村长,你别跟来了,免得添乱。”
云天河点点头,道:“嗯,那我去看那个红衣服的!”说着,就向前走去。
韩菱纱连忙拽住他,道:“听好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不许惹麻烦!”
云天河用力点了点头,道:“嗯!”又道:“没关系,那些人我又不认识。”
韩菱纱暗道:“就是不认识,才更麻烦。”但也懒得和云天河解释,就硬生生道:“我走了,记得你答应的话!”说着转身向村长家走去。

云天河见韩菱纱离开,便急急忙忙向那“钟馗”追去。但适才被韩菱纱绊住了,那“钟馗”早已走得不见人影,只有到处乱转。云天河自小在青鸾峰上长大,什么都没见过,不免对什么都好奇,一路上东张西望,目不暇接。
突然见到前面一个小摊贩吆喝着:“粽子咧!又香又好吃的粽子咧!”声音有些嘶哑,想是已经喊了一天。小贩面前的两只大木桶里的粽子却还是满满的,旁边也没什么人有想买的意思。云天河大是奇怪,怎么一个人也喊得这么起劲,便多看了一会。
小贩见云天河注意到他了,更是兴致勃发,吆喝道:“只有端午节才吃的到,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走过路过,可不要错过啊!这是最后几个了,再不买可就没机会啦!”最后一句话顿时引得一阵哄笑。小贩自己也觉得不妥,但也不好说什么,连忙对云天河大喊:“小哥小哥!”
云天河一愣:“叫我吗?”
小贩见云天河有反应,大喜道:“是啊!过来过来!”
云天河答应了声,就走了过去,心下甚是疑惑。小贩见云天河走了到面前,连忙从木桶拿起一只粽子就往云天河手里塞,道:“嘿嘿,小哥尝尝看吧。嘿嘿,这小哥有眼光!”
云天河好奇地拿着粽子端详了起来,皱眉道:“这个能吃吗?”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小贩瞄了一眼云天河背上的长弓,道:“看你这话说得!看你打扮是附近村子的猎户吧,居然不清楚我李家这块大好招牌!待会太平观的戏帮子就要开唱了,你买几个粽子带过去,一边吃粽子,一边看戏,真是再好不过啦!哈哈!”
云天河暗道:“原来山下的人不吃烤肉。”看了一回粽子,道:“这玩意怪模怪样,外面壳好像很硬,还绑了绳子,古怪。”说着摇了摇头,又引起了一阵哄笑。
云天河从紫云架一路走过来,肚子早就有些饿了,看着粽子虽然不像是很好吃的样子,但眼见小贩说得起劲,也就有些心动。便拿起来粽子连着箬叶和扎粽子的线一起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小贩固然看得目瞪口呆,周围的人也惊得说不出话,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围在最外层的几个人还在问:“怎么了?怎么了?”
小贩有点开始回过神来,道:“小哥,你这是……”
云天河努力把嚼半天的箬叶吞下去,才道:“不好吃、不好吃!三两口就吃完了,外面的壳还嚼不烂!”人群又发出一阵大笑,有些捂着肚子,有些笑出了眼泪,围在最内层的几个小女孩还笑得蹲了下来。
小贩讪讪道:“我说小哥,你和我说笑呢?”
云天河一本正经道:“这种东西哪比得上香喷喷的烤肉,你们吃这个,难怪长得不结实,看我下回猎几头山猪来送你!”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小贩连忙一把拉住云天河,道:“哎,等等!你还没付钱呢!”
云天河有点没反应过来,道:“钱?”
小贩用手敲着招牌,道:“一个粽子一文钱,招牌上写得清清楚楚,我小本生意,你可别吃霸王饭坑人呐!”
云天河觉得有些委屈,道:“是你硬要我尝尝,我才吃的。我还问你能不能吃,你说能吃……”
小贩顿时大怒:“好啊,你想赖帐!”说着就捋起袖子向云天河走去。
却见韩菱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道:“怎么回事?”韩菱纱从村长家出来,见路上还有许多摊贩,忍不住就开始东看看西看,觉得这个挺好那个也不错。虽然有许多想买的,但出门在外,也带不得这许多东西。最后便给云天河买了几件衣服,虽然也不过乡下人常穿的粗布衣服,但也总比云天河身上穿的那几件抹布强些。
待回来村口,却不见云天河,不远处却有一大堆人围着看热闹。顿时觉得暗暗心惊:不会这野人闯祸了吧?偏偏挤了进去,却发现果然是云天河,就连忙走了出来。
那小贩见有人出头,声音顿时就高了三分:“这位姑娘来的正好,你评评理,这小子吃东西不给钱,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云天河满脸委屈,对韩菱纱道:“是他让我尝尝看,我才拿起来吃,又不好吃……”围观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小贩脸上有些挂不住,恼羞成怒道:“你敢瞧不起李家的手艺?!”
韩菱纱忙道:“对不住,我这个朋友不懂事,也不会说话,他欠你多少钱,我赔就是!”说着,狠狠地瞪了云天河一眼,暗道:“云天河,我竟然相信你不会惹麻烦!”
小贩有些反应过来了,道:“敢情你们俩认识?别跟我谈钱,俗气!钱财事小,名声事大!让这小子乱说我李家的粽子难吃,我以后还要不要在村里混!”说着,小贩在面前盛粽子的木桶上重重一拍,倒也颇具声势,把韩菱纱吓了一跳。

那小贩正说得口沫横飞,却突然见一个东西从空中掉了下来,落在那小贩身侧。小贩吃了惊,不自由地向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却见是只母鸡,长得倒也肥大,只是羽毛有些凌乱。小贩心神定了一些下来,倒要发作,听人群中有人喝道:“混蛋!给我站住!”便见一条壮汉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小贩见了这汉子,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那汉子对着母鸡吼道:“气死我了!还不给我乖乖滚回鸡窝!!”
那母鸡咯咯地叫着,还在地上踱起来了方步,摆明了没把这汉子放在眼里。众人都觉得有趣,就盯着这汉子看。
这汉子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伸出双手,向那母鸡扑去。那母鸡虽然肥大,倒也灵活,腾地跳起避开,还向那汉子的手啄去。那汉子叫了声“啊呦”,便连忙缩回了双手,直引得众人一阵大笑。人群中就有人喊道:“哈哈哈,宋大叔你还是老样子,吼得最响,退得最快!”
宋大叔脸都有些红了,只是脸色原本偏黑,也不怎么显眼,道:“谁说的!我今天非教训它不可!”又对那母鸡喝道:“别以为能生几个蛋我就治不了你!瞧我宰了你炖汤!”
那母鸡似也没有没听见,依然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架式。宋大叔又向母鸡走去,母鸡又腾地跃起,落在了盛粽子的木桶上。宋大叔连忙又向后退了几步。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云天河看得有趣,早把粽子的事抛在脑后了,笑道:“别怕,我帮你!”说着,将长剑搭在弓上,向那母鸡射去。众人但见一道蓝光闪过,那母鸡便“啪”地一声从木桶上落了下来。向云天河望去,见云天河手上还拿着那把长剑,更惊讶不已。
宋大叔连忙赶上两步,把鸡从地上捡起。但见鸡颈已被洞穿,但伤口上结了一层薄冰,也不见有血流出。顿时又惊又怒,转头向云天河道:“你!你杀了我家小花!”
云天河笑道:“呵呵,它凶得很,我帮你一把嘛。”
宋大叔怒道:“臭小子,我饶不了你!”
韩菱纱狠狠地瞪了一眼云天河,向宋大叔连声道:“这只鸡,唉,这只鸡,我、我赔钱就是!”
宋大叔一听赔钱,立时声音高了几分,道:“赔钱!你赔得起吗!我这可是一天能下四只蛋的宝贝母鸡,臭小子不知用什么古怪法子把它弄死了,以后我们全家靠什么吃饭啊!”
云天河一愣,道:“吃饭?简单呐,不就是靠自己的一张嘴张口吃饭,有什么困难?”
宋大叔连脖子都涨红了,道:“气、气、气死我也!小子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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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二 初涉红尘 (2)
正说话间,那小贩从人堆里钻了出来,道:“等等!揍人也要有个先来后到,他头一个得罪的是我,宋大叔你让让先!”
宋大叔看了一眼小贩,轻蔑道:“凭什么?!看你身上没几两肉,打架行不行啊?”
小贩道:“嘿嘿,我有帮手!”
但见小贩身后站了一条大汉,比宋大叔还高一个头,眼如铜铃,满脸虬髯,肤色黝黑,作“钟馗”装扮,正是云天河刚才想找的“红衣大王”。显是刚才那小贩趁众人不注意,钻出去找帮手。
那“钟馗”道:“王魁山在此!谁敢吃霸王饭!”声音宏亮,甚有气势。
小贩道:“王大哥,就是他!头像鸟窝的那个!”
韩菱纱本来是一肚子火,但听小贩说云天河“头像鸟窝”,忍不住笑了出来。云天河头发乱蓬蓬的,想是在山上时云天河自己给剪的,长短不齐,的确像鸟窝。
韩菱纱觉得好笑,围观的众人却有些笑不出来了。这王魁山,原是太平村的一霸。自小生得颇有气力,又不知从哪里学了拳脚功夫,左村右寨更是没人敢惹。好在王魁山颇以江湖好汉自诩,平日也不怎么样欺负良善,还有略有侠义之意。只是脾气粗暴,又有些夹缠不清,众人有事也不太愿意烦扰此人,以免弄得更加麻烦。只是这次戏帮子实在少了人,便请了王魁山去帮忙演钟馗。王魁山好出风头,也乐得应承。
不少人见小贩把王魁山找来,便暗暗皱眉:“不过是吃了你一个粽子,人家又说赔钱了,何必?”
小贩洋洋得意道:“王大哥是我们太平村的第一好汉!嘿,莫说我们太平村,就十里八村的,也是第一条好汉!行侠仗义,赴汤蹈火!”只听得众人暗暗摇头:“帮你要个粽子钱,就行侠仗义、赴汤蹈火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王魁山却极是受用。平时王魁山一直就自认这一带的第一好汉,可惜一直没人这样说过。这时被称得这样一句,雄心更起,对云天河喝道:“敢在我们太平村吃霸王餐!你不想活了!”
韩菱纱见王魁山高大魁梧,怕天河吃亏,连忙道:“我明明说了要给钱的!别不讲理!”
云天河虽然还是糊涂,但也知道王魁山想打他,着恼道:“菱纱,打就打!他们不讲理,我听他们的话,还要被揍!”说着,转头看着王魁山,道:“就算他们的大王来了,我也不怕!”
王魁山眼见云天河比他还矮着一截,却连一点胆怯的意思都没有,微微有些惊异,但也不多想,伸手就向云天河抓去。云天河似乎没想到王魁山说着就要动手,右手手臂被王魁山抓了正着。韩菱纱大吃一惊,这王魁山眼见是个练家子,按理,云天河应该不容王魁山近身才是。
但见云天河突然用左手按着在王魁山手背上,右腕翻动,反而把王魁山的手压下去。王魁山顿觉手腕剧痛,用尽全力回扯,把手拉了回来。韩菱纱更是惊讶,奇道:“这,这是小擒拿手?”
王魁山平时称王称霸,哪吃过这种亏,右手握拳,劈头盖脸地向云天河击去。来势汹汹,倒也是不容小觑。云天河却退后一步,扬起右手迎去,握住了王魁山的右臂,并顺势向左一带。王魁山顿时全身都不由自主地被带得向前一倾。云天河得了先机,侧身闪过后,重重一掌劈在王魁山的背部。王魁山顿时全身失衡,竟不由自主地摔了出去,重重地跌了个嘴啃泥。众人看得大奇,王魁山孔武有力,怎么才一下就被摔出去了?那宋大叔见众人都全神注意着场上交手的两人,连忙拎起死鸡就向家里溜去。

韩菱纱越看越奇:云天河自幼以狩猎为生,膂力雄强、身手敏捷,这也没什么。只是此时看他出手颇有法度,显是得了明师指点。修仙之人,不屑于俗人争胜,长年清修,内力虽强,但招式却非所长。难道这野人的父亲竟还是武林高手?韩菱纱自身武功不过平平,眼光却甚是不俗。先是见云天河以小擒拿手摆脱了王魅山的拉扯,接着又借力打力将王魁山摔出。后一招,倒是很有些“沾衣十八跌”的意韵。“沾衣十八跌”本也是上乘武技,只是流传甚广,常人都难以学得精髓。韩菱纱眼见云天河刚才这一招招式上与“沾衣十八跌”颇为不同,但却颇得其中三味,不由地更是惊奇。
王魁山虽然是学过拳脚,却没怎么挨过打。人高马大,跌倒在地,更是觉得全身骨头都跌散了一般。哼哼唧唧了一阵,才从地上爬起身来,更是恼羞成怒。从边上的一个老妇手里抢过一个擀面用的短棍,就向云天河冲去。那老妇原在路边的一间屋子擀面,听得外头热闹,便出来看看。谁知刚走过来,就被王魁山抢擀面杖,吓得不轻,连忙又逃回了屋子。
云天河见韩菱纱一脸的惊讶,想想的确也是自己惹了麻烦,想着要和韩菱纱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似乎根本就没在意从身后冲上来的王魁山。韩菱纱连忙喊道:“小心!”
此时,云天河的右肩已经被王魁山扣住了。王魁山原本也不过是想教教训训这个吃白饭的小子,给自己长长威风。但一出手就落了下风,还出了丑,此时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一声怒吼,挥起擀面杖就向云天河头上砸去。
云天河却向后退了一步,几乎整个人都向王魁山倒去。王魁山一惊,气势不由自主弱了。云天河却突然转过身来,伸脚绊住了王魁山。王魁山下盘大乱,正想向后退去,却发现云天河的右手已经按在了自己胸口。云天河手上一发劲,王魁山登时向后直摔了出去,结结实实地跌了个仰八叉。王魁山躺在地上直喘气,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根擀面杖,却是站不起来。
那小贩做梦都没想到这太平村第一好汉在这个野小子面前这么不禁打,想到自己刚才还气势汹汹,不由得两腿都开始打颤了,转头想找宋大叔,却发现宋大叔不见了。
韩菱纱觉得好笑,从兜里翻出一文钱,走到小贩面前,塞在小贩手里。那小贩拿着那一文钱,不知该如何是好。韩菱纱走回到云天河旁边,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去村长家吧?”云天河点点头跟着韩菱纱走出人群。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婆婆。那老婆婆见云天河和韩菱纱从人群中走出来,向韩菱纱问道:“里面怎么了?”韩菱纱有点尴尬,也不知解释。云天河终于学乖了,见韩菱纱不说话,便也不开口。
老婆婆看着云天河,端详了好一会,把两人弄得有些摸不头脑,忽然道:“咦?这孩子看起来眼熟得很呐。”
云天河奇道:“你说我?”
老婆婆点点头,缓缓地道:“像,真是像,这眉毛、这眼睛,和云家那惹祸精十几岁时没两样。”话虽然不大,但周围的人却大多都听见了。正要散去的人群,一下子孙又围了上来。
只听人群中有人道:“对啊,他不就是那个云天青?!不对不对!年纪差太多了,可是……”
云天河听有人提到父亲的名字,立刻转身,向在人群里说话的人,道:“你认识我爹?”
这时,人群里又有一人道:“好哇!原来你是那混帐的儿子!他回村了没?!我可要找他算账!”另一个村民也立刻道:“谁?!谁说云天青回来了?找他算我一个!”
云天河更是惊讶,道:“怎么你们都认识我爹?”
只听那村民恨恨地道:“岂止认识?那小子的事我记得最清楚了!从小就不学好,三天两头骗我糖吃!”顿了顿,咬牙道:“隔壁阿香喜欢我,他偏要和我抢!幸好阿香有眼光,最后还是做了我老婆!”话音刚落,有人已经开始在旁边偷笑了。那村民旁边的一个女人,轻轻地撞了他一下,啐道:“死鬼!也不害臊!”
另一个村民道:“你那些事算什么!有一回他趁我醉酒,把我扒光了衣服扔在路上,脸都丢光了!”他身边一个少女娇笑道:“嘻,原来爹还有这样的糗事啊,瞧你平时都一本正经的。”那村民虎起脸,转向那少女道:“笑什么笑!静怡,你回去,村里大事,小孩子少管!”那少女伸了伸舌头,退到了后面,却不向家走去,还是远远地看着。
又一个村民惨叫道:“你们都没我惨!有一回云天青和我打赌,输了的人要大冬天浸冰水,结果那家伙耍赖,害我,害我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那村民越说越激动,简直便要哭出声来了。

这时一个严肃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够了!吵些什么?!”顿时把还要诉苦的一大堆人压了下去。但看着这些人的神态,个个愤愤不平,便知云天青早年也没少作弄人。
只见人群向两边散开,给那人让出一条通路。一个发须花白的儒生,从缓步走出,道:“端午节这等日子,喧哗胡闹,还有没有祖宗礼法了?!”
韩菱纱认出这是太平村的村长,连忙福了一福,道:“村长!”
村长却道:“韩姑娘,我念你一个女孩孤身在外不易,才答应让你留宿村中,可不是让你招出是非!”语气中颇有几分不悦。
韩菱纱正要解释几句,云天河却连忙拦在韩菱纱身前,扬起眉毛道:“你干嘛!”又道:“爹说过女孩子是要好好对待的,不是拿来凶的!”韩菱纱大是好笑,心下却有了几分感动。
村长皱眉沉吟道:“你是?!”似乎在心里搜索着什么记忆,过了片刻,道:“云天青?”过了一会儿,又道:“不对,你刚才说,云天青是你爹?”
云天河点点头,道:“对啊,原来你们都认识我爹。”
村长变色道:“是谁让他进村的?还不快把他赶出去!”
韩菱纱大惊,道:“村长?”
村长道:“云天青早已不是云家子孙,和他有亲缘之人也不得留在太平村中!”
云天河有些不解,转头向韩菱纱道:“菱纱,他说的什么意思?”韩菱纱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村长冷笑道:“看样子你爹也羞于向你提起旧事。也罢,不管你来此何意,今日我就当着大伙的面,再说一说这村里的大事和规矩!”清了清嗓子,接着道:“我云氏先祖定兴公,辅我太祖皇帝平定天下,立下赫赫战功。太宗皇帝御笔亲题:颛顼后裔,祝融子孙;源自妘氏,系承缙云。并将我云家村,赐名为太平。这御笔如今天存在这太平观中。”说着,指向远处的太平观。众人也不由自由向太平观看去,似乎太宗皇帝的御笔就挂在太平观的阁楼上一般。
村长又缓缓道:“赫赫天威,皇恩浩荡!云家后代未再有人入仕已是惭愧,不想到了这代,本家竟出了一个浪荡子云天青,不遵礼法,行止违和,实是家门不幸!”说着,摇了摇头。年轻一辈对云天青显然不甚了解,但人群里的年长者却都叹了口气。
村长又道:“家中长辈痛心疾首,奈何此人屡教不改,已在多年前被逐出家门,永不得返!”说到最后,已是疾颜厉色。
刚才说话的那老婆婆也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唉,云家人虽然读过圣贤书,对那孩子却一点也没办法。”
韩菱纱心里涌起一阵难言的感觉,冷哼道:“哼,天河,我们走!”
云天河道:“等等!我爹的事还没问完呢。”
韩菱纱冷笑道:“还问什么问,他们除了骂人什么都不会说的!”
村长道:“韩姑娘此言差矣,今日就事论事,绝无像市井谩骂一般有失体统。”
韩菱纱打了个哈哈,道:“哈!村长不知有时候人言快过刀子吗?天河是天河,他爹是他爹,你们这么多人围着一个小辈,还真是客气啊!”
村长顿时大怒,道:“岂有此理!放肆!”
旁边的村民纷纷附和,这个说:“竟敢对村长无礼?”那个道:“你们走!不然别怪我们动粗!”七嘴八舌,纷纷要赶走两人。
韩菱纱道:“走就走,姑娘我也不稀罕留下!”说着,就去拉云天河。
云天河还想再听听父亲的事,不甘心道:“可是——”
韩菱纱怒道:“还可是什么,走了!”说着,就拖着云天河离开。任凭身后那些村民说些什么。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5
04 初涉红尘 (3)
安丰塘,相传是故楚名相孙叔敖所造,引六安右穴山清泉和淠河之水蓄积而成,用以灌溉、河运。千年而来,皖中百姓颇受益于此,后世工程虽盛,然多有不及此者。安丰塘,虽然说是人工塘,却极是辽阔,放眼望去,不见边际。夕阳余晖洒在安丰塘上,粼粼的波光更见风致。安丰亭点缀在平波之上,宛如蓬莱仙阁。清风吹动,岸上杨柳轻摇;水鸟斜飞,塘中水天一色。水面在远处与天际相连,只看得云、韩两人心旷神怡。
云天河更是心潮澎湃,喊道:“好大的水潭!这就是海吗?”
韩菱纱已经郁闷了一天了,一听这话差点吐血,喊道:“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云天河奇道:“菱纱,你怎么了?”
韩菱纱道:“不知道!”
云天河道:“会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啊?我爹说,人练功练得深了,就容易走火入魔,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的。”
韩菱纱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云天河踹到安丰塘里去,好让他清静清静。
韩菱纱不再理他,开始拾掇地上的树枝,云天河奇道:“你这是做什么?”韩菱纱不理他,收拾了一大把树枝后,把树枝抱到安丰亭上。取出几根树枝,平放在地上,又掏出两颗燧石,相互擦动。
云天河蹲在韩菱纱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生火啊?”
韩菱纱道:“问的什么废话!”旋即又道:“唉,怎么就这么难呢?不是说生火挺简单的吗?”
云天河道:“这样,能生火吗?”
韩菱纱没好气道:“罗嗦!要不你试试?”
云天河答应了一声,从韩菱纱手上接过燧石,站了起来。韩菱纱仰起头,看着云天河。云天河道:“你等等啊!”然后就跑出亭,东转西转,在地上捡几根枯枝,又跑到一大树下,鼓捣了起来。
韩菱纱跟了过去,却见云天河已经生起火了来,不由地啧啧称奇。云天河解释道:“你捡的那些树枝还没有干透,所以不容易点着。就算点起来,烟都熏得够呛了。”韩菱纱点点头。云天河又道:“想睡觉的话,一定不要在上风处,不然野兽的鼻子那么灵,等你一觉醒来说不定已经在它肚子里了。所以,还是不要在亭子里比较好。”
韩菱纱道:“这些,都是你爹教的吗?”
云天河道:“爹教过一些吧,还有我自己发现的。”
眼见火越来越旺,韩菱纱拍手道:“好厉害,难怪你能做山顶野人这么多年!”
被说了一天的“野人”,云天河也开始知道“山顶野人”不是好话了,疑惑地看着韩菱纱。韩菱纱见云天河看着自己,忙道:“不要误会,这次是夸你!”
云天河第一次听到外人夸赞,脸微微一笑,哈哈笑道:“会吗?这些都很平常啊,没什么、没什么……”说话间,却听到一阵“咕咕”的声音。
韩菱纱惊疑道:“听到没?”
云天河脸上有些发热,道:“是我饿了……”
韩菱纱嘻嘻一笑,道:“不早说,那我们吃干粮吧。”
云天河奇道:“干粮?是什么?”
韩菱纱觉得自己又不想说话了,刚才还觉得这野人挺能干,但结果该懂的还是不懂!
云天河见韩菱纱不说话,又道:“菱纱?”
韩菱纱从包裹里取出两个冷馒头,自己拿了一个,又递给云天河一个,道:“吃吧。”
云天河接过,拿在手上,满脸都是好奇,盯着那个馒头左看右看。过了许久,才把馒头向嘴里送。韩菱纱只当作没看见。
云天河只吃了两口,就道:“唔,这干粮怎么比那个粽子还难吃?”
韩菱纱嚼着那又硬又干的冷馒头,自己也觉得难吃,嘴上却道:“出门在外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哪来这么多挑剔!”
云天河不敢再说,三口两口地把馒头吃完,又盯着韩菱纱盛馒头的包裹。韩菱纱嘻嘻一笑,又取出一个递给云天河。

韩菱纱又吃了两口,觉得有些难以下咽,忍不住怨道:“就你这个活宝,害我韩女侠居然沦落至此!”
云天河道:“是山下的人太古怪!一下要那个什么钱,一下又乱说话,杀不杀鸟自己都没想清楚,爹肯定也是受不了他们,才住到山里去的。”
韩菱纱道:“笨!人家凭什么白给你东西,吃的用的,都要拿钱去换。”顿了一下,又哼道:“这回算是运气好,万一在城里遇上官差,把你抓到衙门关起来,看你怎么办!”
云天河道:“关豺是啥?牙门又是什么东西?”
韩菱纱无奈道:“你还真是!如果有人不守法令,就会被抓去关起来,严重一点说不定还要被杀头,负责抓人的就是官差,关人的地方就是衙门。”见云天河还想说话,又道:“至于法令嘛,是皇帝定的,他说什么大家都得听。”
云天河道:“为什么要听他的?他们又不一定打得过我!”
韩菱纱有些不耐烦了,道:“我不是说过吗?别总比谁的拳头硬。要跟官府对上,就凭你一个人,有几条命都不够!”
云天河理所当然地道:“一个人?不是还有你吗?加一起两条命。”
韩菱纱顿时语塞,过了一会才道:“你少乱说!我、我又和你没什么关系,干嘛帮你!”语气中已有气急败坏了。
云天河讶道:“菱纱,你怎么脸红了?”
韩菱纱脸涨得更红,道:“多话!是火光,才不是我脸红!”见云天河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低下头道:“总之如果有人告诉你那东西是拿来卖的,你想要就得拿钱去换!没钱问我要好了,不过嘛,要是太多了我也没有。”忽然想起一事,道:“我刚才在村子给挑了几件衣服,你试试大小吧?”说着,把那两件粗布衣裳从包裹里取了出来,递给云天河。
云天河接过,就也不管什么忌讳礼数,就开始换衣服,吓得韩菱纱连忙转过身去。韩菱纱再转过来时,见云天河换上衣服后和寻常的乡下少年也相差无几了,抿嘴笑道:“好了!挺好的。乡下也买不到什么好衣服,明天进城了,我再给你挑挑。”
云天河答应了一声,道:“菱纱,你对我真好,除了爹以外,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韩菱纱本想扯开话题,没想这野人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更是有些手足无措,只好抵赖道:“胡说什么,你这辈子才认识几个人,又哪里知道谁是真正对你好。”
云天河却正色道:“我当然知道。我爹说,对你好的人,不一定看得出来,要用心去体会,这和剑术是一个道理,不能只看外表。”
韩菱纱见云天河又提起了他父亲,顿时被勾起了心事,悠悠叹道:“你爹虽然过世得早,可教了你很多东西,不像我,连话都没和爹说上几句。”
云天河奇道:“天天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说话?”
韩菱纱道:“就算爹娘在世的时候,我们也不住一起。只有伯父对我好……”
云天河见韩菱纱伤感,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韩菱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韩菱纱道:“哎,瞧你那副呆呆的样子,天底下什么事都有,只是你没见过罢了。”说完便呆呆地看着火焰。

过了一会儿,韩菱纱仰起头道:“不说了,今天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比平时累,早点睡吧。”说着,想把手上那半块还没吃完的冷馒头扔掉。
云天河连忙接过,塞进自己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这就睡了吗?”
韩菱纱虽然有点惊异,但也不以为意,懒懒地道:“对啊,养足精神,明天一早赶去附近的寿阳城,不管要办什么事,都还是大城里方便些。”说着,就近找了一块平整点的地方,枕着包裹躺了下来。
云天河道:“可是,我还没怎么吃饱……”
韩菱纱道:“没吃饱就再吃啊,这种事还要问我?”
云天河道:“呃,嗯,干粮没了。”
韩菱纱有些火了,道:“你烦不烦呐?我要睡觉,安静点好吗?”
云天河只好答应了一声。
韩菱纱刚闭上眼睛,想想不对,又连忙竖了起来,道:“等等!你说什么?!干粮没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简直是饭桶!饭桶猪!三天的干粮被你一顿就吃完了,还、没、吃、饱?”
云天河解释道:“也不是一点没饱,就是怕夜里会饿。”
韩菱纱道:“哼,干粮我都没吃几口,全被你吃光,要喊饿也该我先喊。真是懒得理你,我要睡觉!”说着,又躺了下去。
   
云天河也只好跟着躺了下来。平日多以野味充饥惯了,这冷馒头实在不顶饿,这半饥不饱的状态,也毕竟不是个事。到了后半夜,云天河就已经被饿醒了,便琢磨着去树林里猎熊。云天河回头看一眼韩菱纱,但见韩菱纱背着火光一动不动,似仍在熟睡。云天河便拿起弓和长剑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不想才走出两步,却听见韩菱纱的声音:“你要去哪?”
云天河转过身来,见韩菱纱已坐起身来,就答道:“我、我去猎熊,那个干粮吃得不过瘾,又饿了。”
韩菱纱皱眉道:“荒郊野外,又是大半夜的,太危险了吧?”
云天河笑道:“不会不会。熊就是夜里才出来。你等我!”说着,转过身去。
韩菱纱道:“可是,这又不是青鸾峰,你对附近不熟……”见云天河还要向外走去,又急道:“你别去了,我——”
云天河转过身来,向韩菱纱走了两步,问道:“你怎么了?”
韩菱纱张口结舌道:“我——”话竟有些说不下去。
云天河道:“呵呵,我懂了!爹说女孩子胆子都很小,你一个人会害怕吧?”说着,走到韩菱纱面前,道:“我不去了,肚子饿最多再想别的办法,我先保护好你。”
韩菱纱嗔道:“自作聪明!我只是,我只是……”一时间,韩菱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神态却似放心了许多。心念转动,拉过身边的行囊,取出一些物事,对云天河:“看!”
云天河奇道:“咦!粽子!”
韩菱纱得意道:“哼哼,吓一跳吧?姑娘我顺手牵羊,不不不,是神机妙算,早就准备好了。”说完见云天河满脸疑惑,微觉尴尬,又道:“那个摊主好讨厌,明明说了要给钱,他还纠缠不休,摆明欺负人!”
云天河认真道:“你后来又拿了粽子?可是我没见你给他‘钱’啊!”
韩菱纱脸上有点挂不住,道:“都说顺手拿的了,还给什么钱?”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对,这小野人刚下山,总不成叫自己把他带坏了。又道:“对了!先说好,你可不能学我,这次是那些村民错在先,他们不仁,我们也就不义!”说着把粽子递给云天河。
云天河点点头,答应了一声,道:“蛮公平的嘛,先不仁后不义,我知道了。”看着韩菱纱递过来的粽子,却不接过,道:“但是这个粽子不好吃,里面还好,外面的壳嚼不烂!”
韩菱纱先一愣,再就是哈哈大笑。
云天河满脸惊讶地看韩菱纱,不明白韩菱纱为什么突然就这样开心。
韩菱纱忍着笑,把粽子剥开,塞在云天河手上,道:“嗯,这壳是硬了点,我们就先别吃吧。”
云天河虽不晓事,也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道:“菱纱,这壳是不是不能吃啊?”
韩菱纱笑道:“能吃啊!为什么不能吃?不过,你觉得不好吃,不吃就是了呗!”说着,拿起另一只粽子剥了起来。
云天河吃了两口,道:“不错!和烤的肉不太一样。”
韩菱纱抿嘴一笑,暗道:“这硬梆梆的冷粽子有什么好吃的?这野人想是真饿了!”看着云天河吃完了,就把手上的粽子也递过去给他。
云天河接过又大吃了起来。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5
04 初涉红尘 (4)
这粽子也实在没多少份量,一时间三只粽子都进了肚,云天河兀自不满足,道:“还有吗?”抬起头看了一眼韩菱纱正盯着自己,讪讪笑道:“实在很好吃,我一不小心就……呵呵。”
韩菱纱嗔道:“傻笑什么!想蒙混过去?”
云天河陪笑道:“要不,我们把粽子的壳也吃了吧?虽然是硬了点……”
韩菱纱心里发誓,以后坚决不和这野人说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云天河灵机一动,道:“啊!这样吧,菱纱你别气,我让好吃的自己送上门来!”
韩菱纱没好气道:“木鱼脑袋!除了气我,你还能会什么?”
云天河自信地道:“看我的!”说着,站了起来,向处走开几步,把手围成喇叭状,向着不远处的树林,大声喊了起来:“哼唧!哼唧!哼唧!”声音又尖又高,如子夜鬼哭,又如野猪发情。原本清静的安丰塘顿时像被投进了几大块巨石。
韩菱纱先是被吓一大跳,既而是毛骨悚然,连忙跳了起来,窜到云天河身后,重重地在云天河背后擂了一拳。
云天河大叫了一声“啊呦”,回头道:“你又打我!”
韩菱纱怒道:“三更半夜的,杀猪啊!”
云天河解释道:“不是,刚才我学母山猪叫,公山猪听到这个声音就会被引过来……唉,春天这招特别管用,就不知道夏天灵不灵了。”
韩菱纱一愣,既而明白了所以然。韩菱纱虽是爽朗,但少女羞怯终是天性。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咬牙道:“你!你好粗俗!”羞怒之下,竟觉得自己一肚子火,反而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天河不以为然,道:“你又怎么了?我爹说,世上既然有这东西,这东西就自己有他存在的道理。没什么粗俗的!”
韩菱纱大是语塞。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却突然听到树林里传出来一些响声。韩菱纱暗道:“这野人,学猪叫倒真是本色!这么快野猪就来了。”轻轻推了一下云天河,低声道:“来了!”
云天河精神抖擞,把长剑搭在弓上,待野猪从树林里钻出来就一剑射去。本来,这火堆应该灭掉才是,否则野猪一看火光,必定要逃之夭夭。但现在嘛,只能靠自己眼明手快了。
正思量间,有两道黑影从树林里钻了出来,竟似人形!云、韩二人看目瞪口呆,这时间树林里还有人,真是活见鬼了!
云天河嘀咕道:“春天夏天真的不一样啊!……”
这两道黑影,径直向两人奔来,片刻已到眼前。两人定睛一看,却是两个人立着的兽类,身体似虎非虎,头颅似豹非豹,身上也未见衣裳。站在两人身前,只是“咕咕”地吼着,似乎在说什么。
韩菱纱顿时吓得连忙退后,喊道:“妖怪!”

云天河胆气颇壮,提起长剑,径直向前刺去。这一剑气势虽盛,但不甚急,颇具警戒之意,但似无杀生之心。角度也甚是奇特,长剑并没有直接刺向妖物,而刺在两个妖物之间的空隙所在,但长剑所激起的剑气却很巧妙地把这两个妖物都带了进去。
两个妖物分别向两边退开,嘴里更是“咕咕”地吼着,声音更见尖亢,多了几分怒意。云天河向前一步后,长剑又向右边的妖物横扫过去,剑势又狠又急,那右边的妖物退后避开,狼狈之至。云天河原想只要迫住其中一个,另一个妖物必定前来救援。
韩菱纱运起五灵仙术中的“雷系”仙术,一道电光划破黑夜,向云天河左边的妖物劈去。那妖物顿时被打得摔了个跟斗,待站起身来便径直向后面韩菱纱奔去。韩菱纱吓得尖叫一声,连忙拿起随身的蛾眉刺护在身前。
云天河惊骇之极,抛下眼前的妖物,人剑合一,直撞了过去。长剑贯胸而过,那妖物顿时软在了地上,离韩菱纱不过一尺。云天河身边的那怪物此时扑了上来,利爪直向云天河的后背袭来。
云天河向外跃开,那怪物顿时被同伴的尸体绊住,直向地上扑去,砰地一声撞在地上。云天河连忙将长剑从妖物从背后直刺了下去。那妖物抬起头向天长啸,声如狼嚎,直惊得林中的宿鸟纷纷飞起。
云天河长剑拔出,一道血箭飙出,那啸声方渐渐弱了下去。惊起的飞鸟也纷纷落回树上,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如钩的新月安详地把淡光撒在在安丰塘的水波上,似乎早对刚才的争斗与厮杀习以为常。水面波光闪烁,岸上清风徐起,云天河只觉得一阵凉意,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韩菱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瘫在了地上。刚才一直想狠狠地痛斥一番这惹事生非的野人,但现在反而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云天河见韩菱纱软了下去,连忙走过去,扶她起来,惊道:“你腿上受伤了!这么多血!”韩菱纱这才发现右腿自膝盖而下被划了一道,刚才被怪物倒下时所高举着的利爪划伤的。云天河连忙把韩菱纱扶到火堆边,去行囊里取草药。韩菱纱再也忍不住了,骂道:“早说你笨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被你害死!”
云天河低头翻着行囊,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韩菱纱见云天河不说话,又骂道:“从山上一路下来,我受了多少气,你可不可以别再气我了呀?”云天河取出草药,翻起韩菱纱的裤腿,小心翼翼地敷上包好,才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韩菱纱还想骂,张大了嘴,竟半天不说话。云天河奇道:“很疼吗?但只是伤了皮肉啊!”
韩菱纱这才大声喊道:“快跑!天河!”
云天河皱眉道:“怎么了?”说着,回过头来,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两丈远的身后竟围着一大群妖物,约有二、三十只的样子。刚才那妖物临死的啸声,竟是在招朋引类。
绿油的眼睛,如小灯笼一般,一齐向两人照来。眼睛里映出的火光,如地狱中升起的火焰,燃烧着世间的生命。这些妖物一声不吭地围在两人身后,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人。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燃烧着枯枝所发出的响声。

云天河连忙把长剑搭在弓上,也不知该去瞄准哪一个妖物才好,只好随意地对着这群妖物。握弓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以前在青鸾峰上,也不是没遇到过危险,但却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韩菱纱急道:“天河,跳水!”心下暗忖,月光黯淡,如果能跳入水中,或可幸免。只是不知天河水性怎么样,只希望他不要辱没了名字中的这个“河”字。
云天河皱眉,盯着眼前这群妖物,道:“你身上有伤,不能下水!”
韩菱纱简直要哭了,这野人都些什么想法!伤口新裂,贸然跳下水里当然不妥。但这时候,能保命就不错了,这野人还在胡扯这些。韩菱纱只好道:“那你快跳!”声音甚低,似乎怕被妖物听到了,但语气却甚是焦急。
云天河道:“不。”语气极是坚决。

双方对峙。
第一个扑过来的妖物必然被云天河击杀。但接下来扑过的妖物必然源源不绝,足以把云、韩二人碎尸万段。云天河手中的弓如满月,心开始平静下来,手也不再颤抖。
突然,一只妖物人立了起来,长啸了一声,高跃而起,向两人扑来。云天河手中的长剑也向那妖物射去。其他妖物发出此时彼伏的怒吼,争先恐怕地向两人扑来。云天河转身一把抱起韩菱纱,就要向安丰塘里跳,此时却听得身后传来妖物的惨叫声。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6
05 三 梦影雾花 (1)
云天河大奇,连忙回过身去。但见地上已经倒了几只妖物。其余的妖物先是惊慌错乱,继而四下散去。但听得 “嗤”“嗤”之声不绝,四散而去的妖物也纷纷倒下。有两只跃入安丰塘中的妖物,也已浮尸水上。最后一只妖物避无可避,腾地跃起,向空中扑去,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才跃起两丈有余,就化成弥天的血雾,四散而开,连云、韩二人身上也沾上了少许。
云、韩两人循之望去,但见一个身影稳稳地在站在一把长剑上,悬在离地四丈有余的空中。夜黑人远,相貌难以辨认,那人似作道人打扮,身后背负着一个长长的匣子。手中托着一柄长剑,端详了一会,便将长剑向两人掷来。韩菱纱吓了一跳,连忙闭上眼睛,等张开眼睛时只见天河的长剑直直插在两人身前。映着火光,虽然是一柄无知无欲的长剑,却是凛然生威。待抬首再向那人望去时,那人却不见了。

眼前奇变横生,只把云、韩二人看得面面相觑。这时,却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道:“紫英师叔,等一下,等等我嘛!”声音娇脆,尚带着几分稚气。
韩菱纱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云天河怀中,脸上一热,道:“放我下来!”
云天河答应了一声,把韩菱纱放了下来时,才发现不远处多了一男一女。两人都是白衣蓝衫,打扮颇似修真之士。那男子看上去约二十多岁,虽说不出算不英俊,但好眉好目,自有让人亲近之意。那女子年方及笄,一脸稚气,若非身着道袍,与普通少女也没什么两样。道袍的衣角、领口上都绣着独特的花纹。
眼见那紫英师叔离开,那少女怨道:“真是的!怀朔师兄!要不是你慢慢吞吞,我们怎么可能把紫英师叔追丢了!”声音神态,便像向兄长撒娇一般。
那怀朔苦笑道:“璇玑,别忘了,你我之前收妖时不慎中了禁咒,四十八个时辰内无法施展御剑之术,光凭两条腿,如何追得上紫英师叔啊?”随即又叹道:“何况师叔他本次下山,也是有正事要办,你这样一味跟着,又算什么?”
璇玑跺足道:“我不管!我就喜欢跟着他!你陪我去陈州,现在就去!师叔说过要去陈州察看那里的先天八卦阵有无乱象,我们去了就能遇到他!”
怀朔无奈道:“好好好,都依你。不过,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待禁咒解开之后,我们御剑而行,又何必急在一时呢?”
璇玑满意地点点头,道:“嗯。你说话要算数!”
怀朔叹道:“这小师妹……”见云、韩二人呆看着自己,连忙上前几步,道:“抱歉,惊扰二位。”
韩菱纱没想到怀朔会主动和自己说话,楞了一下,忙道:“哪、哪里,是我们该道谢才对!要不是刚才那位剑……剑仙前辈出手相助,我们怕是已经进了妖怪的肚子。”
怀朔道:“呵,师叔的年纪其实与你们相仿,我还虚长他几岁,不过剑术进境却望尘莫及了。师叔最是嫉恶如仇,适才想必也是举手之劳,两位不必放在心上。”
璇玑见怀朔和两人说话,颇不耐烦地向前走去。怀朔见状忙道:“如今这附近妖气已除,二位安心即可。”说着快步向璇玑追去。
韩菱纱见两人要离去,急道:“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怀朔道:“在下怀朔,相逢自是有缘。望来日还能相见!”说着,便同璇玑消失在夜色中。

韩菱纱目送着两人离开,才转过来,喜孜孜道:“害我紧张得要命!真不敢相信,我刚才是在和剑仙说话耶!”
云天河道:“剑仙?”
韩菱纱道:“是啊!特别那个‘师叔’,杀这些妖物简直和表演似的,修仙的时日肯定不短了。嗯,他们说要去陈州,不如我们也赶去那里碰碰运气吧?那个怀朔看起来很好讲话,要是肯收我们入门,就再好不过了!”
韩菱纱见云天河还是一言不发,推了他一把,道:“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倒是回一句啊!”
云天河回过神来,道:“菱纱,为什么只有一开始那人是用飞的,其他两个都用走的?还有,要怎么样才能站在剑上飞?”
韩菱纱笑道:“嘻嘻,那个就是我和你提过的御剑术,修仙之人几乎都会。”
云天河惊喜道:“真的吗?那我也要修仙!学会御剑术之后,如果想去山里打猎吃烤肉,嗖的一下就到了,多快!而且还可以像老鹰一样从空中往下看,这样就很容易发现山猪啦,哈哈!”
韩菱纱嘀咕道:“三句不离山猪!”便不再理他,径自躺到刚才睡下的地方,闭上眼睛,任由云天河在旁罗嗦。又忙又乱地折腾了一场,连想吃东西的念头都没有了。
云天河突然走到韩菱纱身边,蹲下道:“菱纱,那几个人衣服上的花纹我觉得很眼熟!”
韩菱纱懒懒地道:“是吗?那去睡吧!”
云天河见韩菱纱毫不在意,又道:“真的很眼熟!”
韩菱纱道:“好,我知道了,你去睡吧!明天我们还赶路呢!”
云天河急道:“真的很眼熟!”
韩菱纱竖了身来,道:“你烦死了!你说,你在哪里见过?”
云天河道:“我想不起来,但真的很眼熟!”
韩菱纱又躺了下去,道:“好吧,的确很眼熟。那你去睡吧!”
时值三更,弦月再次从轻云穿出。轻风再次从安丰塘的水面吹来,风中已有了一味血腥的味道。韩菱纱想到刚才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心里一阵后怕,道:“喂,如果下次再遇到危险,我让你先逃,你动作要快点哦,少婆婆妈妈的。”
云天河躺在地上正待要睡,道:“不行,我不能丢下女孩子!”
韩菱纱道:“可笑!打不过你留下来一样打不过,又没什么江湖经验,乖乖听我的才对。这样,至少以后还有报仇的机会。”
云天河道:“但就算报了仇,已经死的人也不会再活过来了吧?”
韩菱纱道:“当然呐,又不是僵尸。所以才说人命宝贵,何必多拖累一个人呢?”
云天河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丢下你,我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韩菱纱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云天河见韩菱纱不说话,道:“菱纱?”
韩菱纱转了个身,背向云天河,抿着嘴笑,但还是不说话。
云天河道:“你睡了吗?”

韩菱纱还是不理他,迷迷糊糊就入睡了。等醒来时,发现云天河正跪在父亲的牌位前上香,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祷告,便道:“上香啊?”觉得虽然睡了一觉,但又累又饿,才想起自己昨晚就没吃饱。
云天河道:“爹说过,早晚三柱香,我可不能忘了。呵呵,老爹看到我这么听他的话,说不定就晚几天来找我算账了,你瞧他昨晚就没来。”
韩菱纱笑道:“是啊,你真乖!嗯,好香的肉啊!”看见火堆边上放在几块烤好的肉,顿时馋涎欲滴。
云天河道:“还只是烤得半熟,等你醒来再继续烤。要不,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走了过来,把肉架在火堆上开始烤。油脂从肉中渗出,滴在火堆上,吱吱作响,冒起一轻烟,香味更是沁人肺腑。
韩菱纱昨晚就没吃饱,连连说:“差不多了吧?快点快点!”等云天河把烤好的肉递过来时,立刻就大咬一口,才道:“哇,好烫!嗯,好吃!”吃了几口,对云天河道:“你一大早就去打猎了啊?手脚还真快。”
云天河道:“没有啊!”
韩菱纱道:“那这肉哪来的?”
云天河道:“从妖怪身上割的啊!”
韩菱纱道:“嗯。”又吃了几口,想想不对,道:“你刚说从哪里来的?”
云天河道:“妖怪身上啊!”
韩菱纱顿时花容失色。云天河指着不远处的死妖怪,道:“你不用担心,还有一大堆呢,怎么样也吃不完的。”
韩菱纱顺着云天河的手看去,见妖怪的尸体全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一片狼藉。干涸的血迹变成了暗红色,映着清晨的阳光显得更加诡异、更加可怕。韩菱纱一阵恶心,对云天河晃了晃手上没吃完的肉块,道:“这也是?”云天河点点头。
韩菱纱哇地一声大喊,把肉块向云天河扔去。
云天河矮身躲过,道:“你怎么了?不好吃啊?”
韩菱纱大怒,道:“你你你!你到底有没有常识啊?!妖怪怎么能吃!”
云天河道:“怎么不能吃?和山猪一样,有皮有肉,没差多少。你刚才不还说好吃吗?”
韩菱纱觉得自己快被气炸了,吼道:“跟你这野人说不清!反正一般人不可能吃那种东西的!”
云天河道:“刚才你不也吃了吗?”
韩菱纱觉得一阵恶心,都要呕出来了,怒气更甚,道:“少废话,被你气都气饱了!快点收拾东西,我们去寿阳城,立刻!马上!”说着,拿起包袱就开始向外走去。
云天河道:“不说去陈州吗?”
韩菱纱自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直接从官道走去陈州,要多出几百里的行程;如果从寿阳城北的八公山抄小路,再走水路,要快上许多。但这时,韩菱纱什么话都不想说,大吼道:“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云天河捡起行囊,道:“哎,你等一等!我不能把我爹丢在——不,是不能把爹的牌位丢在这里啊!”
韩菱纱道:“哼,谁管你啊!”

韩菱纱怒气冲冲地在路上走。云天河虽然实在不明白韩菱纱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但却也知道现在最好什么话都不要说,小心翼翼地跟着就是。
待到寿阳城的城门口,云天河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一下子就激动了:“好多的人,好大的门,好多房子!”
韩菱纱僵了一早上的脸终于和缓了下来,道:“见识到了吧?走,先去客栈找点吃的,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云天河道:“克占?”
韩菱纱指着远外的酒旗,道:“那边,看到没?阳春客栈,几个大字!”见云天河还是一副木头木脑的样子,皱眉道:“喂,人家好心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听?真没礼貌!”
云天河道:“我、我在想,你饿得真快,一下又要吃饭了。”
韩菱纱不快道:“说什么呢,我可是从昨晚一直饿到现在!”
云天河道:“早上,你还说被气饱了的!这气饱的,果然比不上吃东西填肚子,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韩菱纱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就向前走去,云天河连忙跟上。韩菱纱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横了一眼云天河,道:“遇上你算我倒霉!”把云天河吓了一大跳后,才继续向前走去。
云天河小声道:“爹曾经说过,女孩子很奇怪!”
韩菱纱也小声道:“子曾经曰过,不教而杀谓之虐……”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6
05 三 梦影雾花 (2)
待到阳春客栈门口时,云天河对客栈门口几个空坛子一下就来了兴致,道:“好香啊!这是什么味儿?”
韩菱纱道:“这些空酒坛,除了酒味,还能有什么味?”
云天河道:“酒?”
韩菱纱道:“我说,你该不会是个酒鬼吧?”
云天河奇道:“酒鬼?什么鬼啊?”
韩菱纱道:“不懂算了,总之这些坛子先前装过一种叫作酒的东西,和水差不多吧。但它可不是个好东西,喝下去会头晕乱说话,说不定会做出不可挽回的祸事呢。”
云天河道:“真的?”
韩菱纱道:“难道我会骗你不成?天下间也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就淹死在这里。唉,所以酒是少碰,不,别碰的为好!”
云天河道:“哦,不过这味道真得很香。”
韩菱纱暗想:“不妙!这野人有做酒鬼的潜质,闻到酒味这么兴奋,要是让他知道客栈里卖酒……”于是干咳了一声,道:“我看既然要赶路去陈州,也不用住店打尖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云天河点点头道:“好。”
韩菱纱走出两步,又转过来道:“别乱跑,也别多管闲事哦!”
云天河道:“好。”
韩菱纱道:“别多管闲事,别惹麻烦!”
云天河道:“好。”
韩菱纱道:“还有别乱拿东西、别帮别人忙!”
云天河道:“好。”
韩菱纱见云天河连声答应,叹道:“好好好,就怕最后又不好了……”说着,便向客栈里走去。

云天河在门里左等右等,也不见韩菱纱出来,就开始东张西望。发现在客栈门口的墙边贴着一张纸,上面似乎画着什么人。待走近看时,发现上面却画中人似乎和韩菱纱很是相似。画像上的脸孔虽然木无表情,但眉目间却和韩菱纱极为相像。
云天河正专心看着那画像,却听身边有人问道:“小兄弟,你可见过这个人?”
云天河想也不想,就道:“见过啊,她刚走开,过一会就回来!”转头看去,却见是两个皂衣的捕快。
两人一听云天河这话,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道:“老王,你快去通知裴捕头。我在这里等。”又转过来,见云天河一脸惊诧,安慰道:“别怕,那贼人虽然狡猾,也挡不住人多势众!你今日举报有功,官府必有重赏!”
云天河道:“什么?”
    韩菱纱从客栈里走出来,见云天河和一个捕快在说话,也不以为意,便道:“天河,我们走吧!”
那捕快一见是韩菱纱,立刻拨出腰刀,指着韩菱纱道:“大胆贼人,果然是你!还不乖乖束手就擒!”云天河一见架式,连忙挡在韩菱纱面前。
韩菱纱一把云天河推开,怒道:“什么贼?你居然说我是贼?可恶!睁大你的眼睛!倒是看看我从头到脚哪一点像贼!”
那捕快道:“还敢狡辩!旁边这位小兄弟已揭了通缉告示,我在此守着,果然等到你来!”
韩菱纱只觉得脑子里嗡得一声响,转头看向云天河。云天河连忙道:“我真的没有乱拿他们的东西。我只是看到那张画的人很像你……”说着指着墙上的告示。
韩菱纱抬眼望去,却见一张通辑令,又转回来看着云天河。看得云天河心里发毛以后,才大吼道:“云,天,河!”云天河吓得不敢答应。
韩菱纱咬牙切齿道:“笨笨笨!笨死啦!”
云天河委屈道:“我真的没拿他们东西啊……”
韩菱纱长长舒了一口气,道:“你能不能正常点?拜托别老是做让我没气质的事好不好?换谁都受不了啦!”

云、韩二人突起争执,那捕快只看得一头雾水,只道两名小贼分赃不均起了内讧。却见老王已经把裴捕头找来了,还跟着五六个捕快。连忙走到裴捕头身前,道:“裴捕头,经我们连日明查暗访,终于找到了那女贼的下落!请捕头发落!”说话间,那几名捕快已经云、韩二人围在中间。
云天河眼见这些人不怀好意,心里旁算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冲上去打倒那为首的裴捕头,这些人自然一哄而散。斜眼向裴捕头看去,却见裴捕头也正看着自己。韩菱纱见裴捕头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全神贯注地看着云天河,心知有异,却不知为什么。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裴捕头,只见这裴捕头虽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瘦瘦高高,满脸英气,眉目颇为俊秀,只是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眼的眼角划到了嘴角,很有些显眼。
那裴捕头沉吟了一会儿,走上前来,对云天河道:“请问小兄弟姓谁名甚,哪里人氏?”
云天河道:“我叫云天河,刚从山上下来,怎么了?”
那裴捕头立刻喜动颜色,道:“果然是云公子。裴剑代我家大人请云公子去府上一叙,请一定赏脸。”韩菱纱一听立刻放下心来,都是熟人,就好说话了。
云天河道:“啊?”
韩菱纱知道他听不懂,道:“他的老大想让你去他家玩。”
裴剑道:“我家大人姓柳,正是寿阳县令。大人与云家颇有渊源,十几年来一直在打探‘青萍剑仙’云大侠和云公子的消息。现在才算是有了结果,若是公子不肯前去,裴剑受罚事小,大人多年的夙愿却难了却了。”
韩菱纱听得“青萍剑仙云大侠”一句,吃惊不小,轻呼了一声,暗道:“青萍剑仙?这野人的父亲竟是青萍剑仙!”

二十七年前,被誉为西南第一高手的“铁笔书生”程思华向中原武林挑战,和青萍剑仙在黄山一线天决斗。程思华所用的是一支千钧笔。纯钢打制,长七尺九寸,粗如儿臂,重五十九斤四两,笔端以小篆刻着“如椽”两字。说是笔,却似枪。青萍剑仙所用的,所用的却只是一根刚从路边树折来的树枝。一夜激战后,程思华铩羽而归,誓言终生不履中土。此一战,二十多年来,一直为人所津津乐道。但此战之后,青萍剑仙便似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在江湖中出现过。虽然如此,这二十多年来,江湖中关于青萍剑仙的传闻逸事依然到处流传。
和很多江湖世家的少女一样,韩菱纱也是自幼就听着青萍剑仙的传说故事长大的。在这些传闻中,青萍剑客英俊潇洒、剑术神通,充当着多少少女的梦中人。青萍剑仙的姓名来历秘而不宣,更是让人增添无数遐想。此时听到青萍剑仙之名,韩菱纱却大感失落:“青萍剑仙就是这野人的爹啊!”想到太平村中那一干人描述的浪荡子云天青的种种英雄劣迹,更是心中大叹:“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韩菱纱转脸向云天河看去,暗想:“青萍剑仙再怎么样也是有名的美男子。怎么这小野人就长成这样?”细细看去,却见云天河眉目之间甚是清秀,只是不修边幅,形象自是不佳。于是盘算着应该找个时间好好把小野人收拾收拾,也好看看昔时青萍剑仙的风姿。
云天河见韩菱纱脸色忽明忽暗,一会又盯着自己看,哪里知道小姑娘心里的千愁百转?只道韩菱纱还是担心被这伙人抓走,就道:“我跟你走吧。不过,你放了菱纱。”
裴剑却道:“公务之事,裴剑无法擅自主张。姑娘请和诸位官差回衙门一趟,最后若是查清冤枉了你,自会还你公道。”
韩菱纱道:“什么?有没搞错?我和他是一起的。哪有他吃大鱼大肉,我吃牢饭的道理!”
裴剑道:“姑娘和那通缉要犯实在相像,官府办案宁枉勿纵,还请见谅。”
云天河听得“关豺”“牙门”“官府”实在耳熟,猛地想起来韩菱纱昨天说的“负责抓人的就是官差,关人的地方就是衙门”“弄不好就要杀头”,连忙急道:“不行!菱纱不想跟你们去,谁也不许强迫她!她说去牙门是要杀头的!”
几个捕快见云天河声音突然高了起来,齐声喝道:“大胆!敢这样对裴捕头讲话,你待如何?”
云天河怒道:“我呆如何?呆又怎样?反正,反正你们先不仁,我也可以不义!”
韩菱纱见云天河涨红了脸,说话更是颠三倒四,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云天河急道:“菱纱你干嘛笑?快走!不然你我两条命就搁这儿了。”
韩菱纱笑了一回,突然觉得云天河顺眼多了。
几个捕快眼见云天河不知所云,韩菱纱又是笑得莫名其妙,纷纷拔刀出鞘。
裴剑忙喝道:“都住手,不得对云公子无礼!”
韩菱纱道:“好了好了,我看都别争了。捕头大人简直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一点情理都不通,真没办法。天河你就去吧,不要忘了和县令大人说个明白!”说着瞄了裴剑一眼。却见裴剑还是不动声色,任韩菱纱说他是石头还是粪土。
云天河道:“你要跟他们走?去杀头?”
韩菱纱抿嘴笑道:“放心,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别多问了。倒是你,趁这机会看看那个县令到底怎么回事,说不定他认识你爹呢。”
云天河道:“我爹?”
韩菱纱点点,压低声音道:“你走吧,见机行事,我自然会去找你的。”一边说着,把云天河向推了一把。心想自己闯荡多年,打开县衙牢房的锁还不是小菜一碟?放人便罢,若是不放人,这小牢房哪里困得住韩女侠?
裴剑道:“云公子,我们这就走吧,请。”       
待云天河走开几步,韩菱纱道:“喂!野人!”
云天河回过头来,道:“啊?”
韩菱纱道:“谢谢你!”
云天河道:“谢我?为什么?”
韩菱纱道:“没事,走啦走啦,别问这么多!”
云天河道:“好。”继续跟着裴剑向前走去。
韩菱纱见云天河还是这副傻傻的样子,觉得更是有趣,暗道:“嘻,真是个大孩子。”

裴剑差人去向柳县令禀告,自己领着云天河一路向柳府走去,路人无不惊讶。这裴捕头精明强干,一直被柳县令倚为左膀右臂,在寿阳城中也颇有威望。此时却对个蓬头布衣的少年如此尊敬,实是匪夷所思。
待到得柳府门前时,喜出望外的柳县令早已领着一干人在门口等待了。
裴剑连忙快步迎上,正想向柳县令介绍。而柳县令走上前来,径直走过去拉起云天河的手,转向裴剑呵呵大笑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是天河。和当年的天青老弟完全是一个模子。”
裴剑陪笑道:“小人未能有幸一睹昔日青萍剑仙风采,一直深以为憾。今日能得见云公子,也是一大快事。”
柳县令大笑道:“找到了天河,你还怕见不到青萍剑仙吗?”
云天河向那柳县令看去,见柳县令约莫五十余岁,双目有神,但体态却颇见雍肿,心下暗道:“看来他不当老大好多年了,都胖成这样了。”
柳县令见云天河看着自己,笑道:“天河,你爹呢?没和你在一起吗?”
云天河挠了挠头,道:“我爹?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啊……”
柳县令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清泪从眼角滑下。
柳县令身后一个中年妇人走上前来,说道:“老爷,我们找天青贤弟找了这么多年,到今天能找到天河,也总算是有了结果,这是喜事啊。”
柳县令沉默了片刻,强笑道:“是,你说的是。”说着拉过天河,道:“来,天河,这是我夫人,你就叫她柳伯母吧?”
云天河早就被搅得一头雾水,虽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但却感觉到这些人对自己很是亲近,便叫了一声:“柳波母?”心下甚是疑惑:“为什么说我要叫她柳波母?难道别人不这么叫吗?爹说,每样东西都会自己的名字,但是不是说,很多东西都不止一个名字吧?”想起父亲说自己手上的剑叫“这是剑”,韩菱纱听了却是一脸的不信,不由地想到这剑是否还会有别的名字?
柳县令哪里知道云天河的这些念头,只道是自己把这孩子弄糊涂了,解释道:“我呢,叫柳世封,和你爹是好朋友、好兄弟。你呢,就叫我柳伯伯。当年,你爹还救过我的性命。我是找了他很多年啊,到今天总算是有了结果,大畅老怀啊!”说着,轻轻地拍着云天河的肩膀,眼神中尽是感伤。
云天河见柳县令一再提到父亲,眼眶也有些发红,轻轻叫了一声:“柳波波。”
柳县令转过头,拂去眼角中再次溢出的清泪。
柳夫人见柳县令感伤,心下也是黯然,道:“我们快进屋吧?总不好老让客人在家门口站着。”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7
05 三 梦影雾花 (3)
桌上早已经摆好了点心,云天河刚进门,婢女就奉上茶水。
柳县令招呼云天河坐下,拿着一块点心,递过去道:“这茶酥,在我们寿阳才能吃上。味道很是不错,来,天河,尝尝!”
云天河接过,看了一会,见这茶酥扁圆,中间形如漩涡,被油炸金黄色,虽然未入口,却已是香气盈鼻,不由得垂涎三尺。但却立刻想起了太平村的粽子,又想起进了“牙门”的韩菱纱,便道:“柳波波,我身上没钱啊。不过,菱纱身上有。你要把菱纱放出来,她能才给你钱。”
柳县令一头雾水,道:“什么?什么钱?”
云天河道:“我、我刚从山上下来没多久,菱纱说山下吃的用的,都要拿钱去换。”
柳县令夫妇虽然从一开始就看出云天河不通世故,但却没想云天河竟似什么都不懂。柳夫人耐心解释道:“傻孩子!那些卖东西给你的都是商人,自然要你的银钱,可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你爹的朋友。怎么会想着收钱呢?”
柳县令道:“对对对,夫人说的甚是!就算你今后都在府上吃住,我们也是理应照顾的,何况说不准以后还变一家人!”
柳夫人见柳县令越说越起劲,忙截住话头,道:“老爷!”
柳县令干咳了两声,道:“天河,今天也走了一天路了。我们快点安排酒菜,给天河接接风吧?”

宴席虽说安排得有些仓促,但却很是丰盛。八公山豆腐、安丰塘银鱼,俱是席上之珍。其中,有一道牛肉汤,最是清香可口,汤里的粉条更是滑腻之极,云天河痛喝了几碗,道:“原来,肉还可以做出这个味来,我以前就怎么做不出来?”
柳县令笑道:“好眼光。不过,这汤,可是我们寿县的大师傅们花了几代人才想出来的绝活,你要做出来,他们可怎么办啊?来,天河,多喝点!”
这时,柳夫人端了一壶酒上来,道:“老爷说你爹最喜欢这‘蜜酒’,我才想到地窖里藏了一些,也该拿出来喝了。”
云天河喜道:“好香啊!这也是酒啊?比我早上闻到的还香!”
柳知县道:“这蜜酒,我三十年前刚来寿阳上任就酿上了,当然比外面的酒要好。”喟然叹道:“我在这寿阳县一赖就赖了快三十年了。当时,我刚接任寿阳县令一职,谁想却遇到了歹人。是你爹救了我啊!我刚到寿阳的时候,这里乱成一团,八公山、女萝岩到处都有劫匪强盗,也是你爹帮我肃清了这些祸害啊!事情结束后,我本想留他多住些日子,可你爹却一心想着要当剑仙。我就酿了二十坛蜜酒,等你爹成了剑仙以后回来一起喝。”
云天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然后呢?”
柳知县道:“然后啊,然后,他就一直没有出现过。直到五年之后,我任期快满时,你爹才出现我面前。他交给我一名女婴,托我把那孩子抚养长大,让她做个心地善良之人。我和夫人成亲后一直未有生养,自然十分乐意。你爹见我们答应下来,就飘然而去了。当时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怕是还有一些急事要做。我问他,以后他会去哪里?他说,他会一直在寿阳一带,有空也会过来看看那个孩子。当时,我正要调任雍州长史,听他一说,我就不肯去了,便在寿阳赖了下来,这一赖就是十七年啊。人人都笑我是傻瓜,却哪里明白我们兄弟间的情谊啊?但你爹自此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了。我让裴剑带了你爹的画像在寿阳到处打听,谁知把你给找来了。”
云天河道:“那我娘呢?你见过我娘吗?”
柳夫人道:“你爹来的那天,倒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在门口等他,脸上蒙着纱,看不清面目。想来就是你娘了。我叫她也进屋来,她却始终不肯,只是说这孩子从小就和父母失散了,很可怜,要我们好好照顾好她。虽然,我们对你娘并不清楚,但相信总是一位美丽善良的女子。要不然,怎么配得上你爹呢?”
云天河点点头,道:“我爹说,我娘是世上最好的人。不过,我从来没见过。我爹说,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死了。”
柳夫人道:“可怜的孩子……”
柳县令道:“难得见面,怎么尽说这些旧事?”说着转头向柳夫人问道:“璃儿呢,她怎么不出来?”
柳夫人道:“璃儿去了香坊,没有回来。”
柳县令道:“这孩子!”又转头向天河道:“来来来,天河,喝酒!”说着,把云天河的酒杯满满地斟了蜜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云天河道:“我不喝,菱纱说,喝酒不好。”
柳县令大笑道:“男人不喝酒,叫什么男人啊?没事,喝!”说着,自己便一饮而尽。
云天河暗暗盘算着:“菱纱说不能喝,柳波波又说能喝,到底该听哪边的?”盘算了一会,问道:“柳波波,你说我爹也喝酒吗?”
柳县令笑道:“当然喝!你爹的酒量那可真叫一个好!那天,我们一桌子十几人和他斗酒,倒了一地。就他还站着住,还要在院子打拳舞剑,把院子的几棵树也踹得东倒西歪!哈哈!唉!”
云天河喜道:“我爹能喝,那就是我也能喝了!”说着,拿起酒杯,也一饮而尽。
柳县令大喜道:“好!好酒量!好男儿!”说着,又给天河斟了一大杯。
云天河道:“好喝、好喝!比白水好喝多了!”说着,又是一饮而尽。
柳县令笑道:“天河啊,你接下来想做些什么事啊?”
云天河道:“嗯,我要和菱纱一起去做剑仙,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
柳县令听云天河一再提到“菱纱”,便问道:“你和那位姑娘,你们认识很久了?”
云天河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蜜酒,一口喝下,才道:“是啊!都快两天了。”
柳县令道:“那是挺久了。啊,你说什么,才两天!”
那蜜酒窖藏了二十年,喝着并无甚辛辣刺激,只觉得甘甜醇厚,但后劲却十分厉害。云天河初次饮酒,又一口气喝了三大杯,已经有点迷迷糊糊了,便随口答应一声。
柳县令见云天河毫不在意,便正色道:“那姑娘的来历恐怕不单纯,数月前有樵夫看到一人在寿阳东北的陵墓附近鬼祟行事,十有八九是盗墓的贼人,我请那樵夫口述,再由小女画像,与你那朋友倒是极为貌似。”
云天河含糊道:“菱纱?贼?”
柳县令见云天河还是没什么反应,便问道:“那姑娘可是你心上人?”
云天河道:“心上人啊?”
柳县令想着云天河不通世务,便道:“是啊!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云天河道:“我们是朋友啊!”
柳县令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原来是朋友,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顿了一下,道:“说真的,有一件事,这几年我一直很头疼。小女现下还没出嫁。天河啊,要不,你和小女见上一面,若是你们彼此有意,倒是美事一桩、美事一桩呐!”
云天河道:“啊?好……”
柳县令道:“好!天河既然愿意,那就太好了!”
云天河道:“好、好,好晕!”说着,就趴在了桌子上。
柳县令站起身,在踱起了方步,边走边说道:“我和天青情同手足。如今天河若真成了我柳家的女婿,就真是太好了!”
柳夫人见柳县令越说越起劲,只要拿把大葵扇就可以出去当媒婆了,便道:“老爷,这事啊,也要天河和璃儿都同意才行啊。光你在这里兴奋,有什么用啊?”
柳县令走到云天河旁边,低下头道:“天河,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和你说,……天河、天河?”
柳夫人笑道:“天河怕是早就是醉了。就你还在这里絮絮叨叨。”
柳县令笑道:“这孩子,酒量比天青是差远了。”
柳夫人道:“这事儿,也就你在这里瞎起劲。璃儿一向有主见,之前我们又不是没给她找过,只是她一直不同意罢了。你看,那刘县丞,三年的任期,他却在寿阳待了四年。昌黎先生要他回京城也不肯。他是天天惦着璃儿,现在全寿阳城都快知道了,只是大家都不说。可璃儿呢,硬是不答应。”
柳县令道:“天河不一样,他是天青的孩子啊!”
柳夫人道:“璃儿当然会因为这个对天河另眼相看,但要她委身下嫁,却是另一回事了。再说,天河对那位韩姑娘也是颇有情意,你没看出来吗?”
柳县令道:“天河说了,他们只是朋友啊。”
柳夫人道:“和你真是没话说!小儿女的心思,怎么会直接说出来。你能懂什么啊?”
柳县令笑道:“我是过来人,当然懂了!当年,我带着天青那帮人去你们家时,你哥问我来干什么,我大声说,我是来提亲的,我看上你们家的四小姐!寿阳阮家,大户人家啊,一门四进士!而我只是个明经科出身,二小姐、三小姐都嫁得那么好,偏是四小姐是插在了牛粪上。”原来唐代科举,分“进士”“明经”等门类。进士科难考,明经科却容易许多。所谓“五十少进士,三十老明经”,意为五十岁中进士科,尤为年少;三十岁中明经科,已是年老。
柳夫人也忍不住笑道:“老不羞!”
柳县令走到柳夫旁边,把手按在柳夫人肩上,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璃儿也长大了,我们也老了!给璃儿找个好夫婿,我们这辈子也没什么别的牵挂了。”
柳夫人倚在柳县令身上,叹道:“是啊!都老了!年轻的时候,我回娘家时,最怕见到二姐、三姐她们,更怕听别人评论我们阮家几个女婿。总觉得你没出息,不求上进!怨过你,也怨过天青,觉得你交的这些狐朋狗友啊!后来,怨着怨着,也就习惯了。再后来,觉得自己也已经怨不动了,那时就觉得自己开始老了。其实,想想,像二姐、三姐她们那样其实过得也未必快乐。一会担心丈夫受贬谪,一会又要和那些小狐狸精争宠!倒不如我们这样过得自在些!别人怎么看,有什么重要的呢?自己过得开心,不就好了吗?前些天,二姐让我问你,说二姐夫要当吏部尚书了,问你要不要过去当个主事?我一口回绝了。”
柳县令故作惊奇道:“咦,你不是天天盼着我升官吗?你怎么回绝了啊?大好的机会啊!”
柳夫人推了柳县令一把,笑道:“少来这套!都一把年纪了,还有必要这样折腾吗?再说,我也习惯了平淡的日子。不想跟着你去那种乌七八黑的地方趟浑水。何况,不找到天青,你也不会离开寿阳。”
柳县令笑笑,不再说话。一时间,整个客厅里顿时静了下来。只听见天河酒醉后粗重的呼吸和红烛燃烧时偶尔爆起的灯花。
天河忽然迷迷糊糊地喊道:“爹……”
柳县令夫妇同时向天河看去。
天河又迷迷糊糊地喊道:“娘……”
柳县令笑道:“这孩子,准是想他的爹娘了。从小就一个在山上过日子,也真是难为他了。”
柳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趴在桌上的天河,过了许久,才道:“如果我们能有一个天河这样的孩子,该多好啊!”柳县令知道妻子又勾起了心事,笑道:“我们不是已经有璃儿了吗?裴剑也可以算是我们的孩子啊。你要是还嫌少,还可以把天河也认下来作女婿啊!”
柳夫人笑了笑,紧紧地靠在柳县令身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8
05 三 梦影雾花 (4)
当两人走出房间时,韩菱纱大感不妥。时值初夏,又是三更不到,院中却起雾了,还是淡紫色的雾。
韩菱纱道:“小心!尽量少吸气!这雾有些古怪。”
云天河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香啊!不像是花香,但闻起来很舒服。”
韩菱纱恨不得一巴掌把这野人拍成肉饼,只是知道身处险境,不便发作,耐下性子道:“我来的时候,就觉得柳府有些奇怪。这柳府虽在城里,却是依着八公山走势而建的。无论是位置还是结构,都无可挑剔。显然,此中必有高人。我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怕是会引起他们警戒。可能会有危险,我们小心!”
云天河道:“不会的,这里没有丝毫杀气。”
韩菱纱实在没心情和他废话,只好自己向前走去。云天河连忙跟上。

走了几步,韩菱纱顿时目瞪口呆,这院子的结构尽似完全变了。刚才进来时的路,似乎全不见了,眼前的路,自己根本就不认识。韩菱纱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梦中一般。更让韩菱纱疑惑的是,明明沿着石子铺成的小径而行,却几次走到了花坛中间。有时眼前不远处明明有一道墙壁,走近了,却发现什么没有。
云天河在旁边不停地唠叨,问韩菱纱为什么几次都要向水池里走,但走进了水池却又只是一片空地。韩菱纱心下更慌,知道自己遇到高人。自己擅闯柳府,对方显然只是略施惩戒,并无恶意。
韩菱纱定下神来,道:“天河,我们看天上的星辰定下方向,然后向一个方面走。柳府再大,也不会大到哪去。只要我们向着一个方向走,肯定可以走出去的。”
云天河答应了一声,抬头望天,道:“可是,看不到星星唉。”
韩菱纱心下更惊,抬眼望去,却见淡淡地紫雾掩住了天上的一切。心下大骇,正考虑着要不要大声求救,暗想着天河怎么样也是柳府的客人,最多自己挨几句训,再被送进大牢。反正自己也会开锁,大不了到时候想法再溜。
却听云天河道:“咦,怎么又在树林里了?”

韩菱纱向四周望去,却发现自己的确身在树林中,周围都是桃树,有些树上还留着花瓣,有些树上却已结了果实。夜风吹过,花瓣从枝头飘下,如流风之回雪。韩菱纱伸手揽去,握住了空中的飘过的花瓣,才知道眼前的再非幻境。
几丈开外,有一个水池,池边有一个凉亭。空间虽不宽阔,但布局却别具匠心,方圆不过几丈,却大有开阔之意。亭中立着一架几近人高的巨大箜篌,旁边坐着一个女子,意态娴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与她无关。那女子身形妙曼,在淡淡的紫雾笼罩下,更是增添了无数暇想。
韩菱纱心知有异,盘算着应该如何应对。云天河却在一边大声地叫了起来:“喂!前面的人!这么大的雾,我们好像迷路了!你知不知道大门在哪?”
韩菱纱忍不可忍,重重地捶了云天河一下,道:“你白痴啊!我不是说要小心吗?哪有这样直接打招呼的,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云天河呵呵笑道:“不会的,她不是坏人。”
那女子站起身来,顺着箜篌的琴弦轻轻抚过,由低而高的琴音如行云流水一般飘过。那女子曼声吟道:“梦影雾花,尽是虚空,因心想杂乱,方随逐诸尘。不如万般皆散!”声音空灵,云、韩二人觉得那一字一句都在似乎敲动着自己的心灵。
淡淡的紫雾散开,水银一般的月光从天下泻下。抬眼远望,隐隐能见柳府的其他屋宇和最外围的围墙,但近处看来,却似身陷密林一般。

韩菱纱连忙上走上前去,道:“擅闯贵府,实出无奈。我们在这里先赔罪了。”云天河连忙跟上,道:“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那女子转过身来,淡淡道:“云公子,令尊现在还好吗?”
韩菱纱见云天河没有说话,转头看去,却见云天河正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子看,心里闪过一阵不快,推了云天河一下,轻声道:“看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有这么好看吗?”顺着云天河目光看去,见那女子穿着淡蓝色的长裙,也未见如何装扮,但却自有一段清水出芙蓉的清丽风姿,也不由得心中一颤。
云天河回过神来,道:“啊?”
那女子温言道:“云公子,你爹,他还好吗?”
云天河似乎根本没想那女子是在和他说话,只是觉得声音好听。从小一个在青鸾峰上长大,虽不知男女之意,但知慕少艾终是天性。韩菱纱性格豪爽,大有男儿之风,自是无妨。此时,对着这一位倾城佳人,却是手足无措,顿时涨红了脸,道:“我不知道啊。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那女子一愣,泪水顺着脸庞滑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韩菱纱道:“既然大家都是故人,小姐也不必为难我们了。就让我们离去吧?”
那女子沉吟良久,悠悠地道:“当年云叔在祸乱中救我一命,我一直想再找到他、报答他。却不想见……”
云天河道:“原来你是柳波波的女儿啊!”
韩菱纱之前就猜到了一些,想起大牢里那些人曾谈起柳县令的女儿美若天仙却一直待字闺中,又想起云天河说过柳县令有意招他为婿,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道:“原来你就是那个半老徐娘。”
那女子向韩菱纱看来,韩菱纱连忙道:“不不不,我是说大小姐,既然也算故人,你又何必设下迷障作弄我们呢?”
那女子道:“我叫柳梦璃,直呼其名就便可。刚才韩小姐进来,我不知道来者是何人,就设下了这‘千华灵幻之阵’。后来发现只是误会,好在韩小姐和云公子也没有受到损伤,否则就是我的罪过了。”

此时,却听柳县令在后面叫道:“天河,刚才丫鬟跑来和我说你不见了,怎么跑到后院来了?”走到近处,却发现柳梦璃也在,讶道:“你们,你们这是?”
柳梦璃道:“爹,您别胡思乱想。云家公子和这位姑娘都无意在府上久留,不如打点打点,让他们随意离去吧。”
柳县令道:“啊?那怎么行?天河是爹千挑万选才帮你看中的夫婿,他可是你云叔叔的儿子!”
柳梦璃淡淡一笑,道:“爹,既然您知道云叔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大恩人,那又怎么可能有人比得上他?更何况仰慕之意不同儿女之情,终身大事,女儿想要自己作主……”
柳县令只好苦笑,道:“好好好!爹都依你,哈哈,璃儿高兴就好。”
韩菱纱听说这半老徐娘不会缠着云天河,心情大好。虽然,韩菱纱心里一直觉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经地义的,此时听得柳梦璃说起终身大事要自己作主,大感痛快,嘴上却道:“嘻嘻,见过怕老婆的,还没见过怕女儿的呢!”
柳县令看着韩菱纱道:“这位姑娘是?”
云天河想起柳县令对韩菱纱的态度,道:“柳波波,我们先走了。以后再来找你玩!”
柳县令皱眉道:“她便是那个女贼?带罪之身岂能四处乱跑!这位姑娘理应回到衙门,听候发落。”
韩菱纱把手叉在腰上,道:“什么贼!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大盗,听清楚哦,是大、盗!再说我不偷不抢活人的东西,死人都已经入土了,那些陪葬的瓶瓶罐罐根本用不上,把它们拿来帮助更需要的人,又有什么错?”
柳县令道:“人死之后,心里却常常会有些放不下的人和事。将死者生前用过的物件存放在墓室中,是对死者意愿的尊重,又或是生者哀思的寄托,你怎么说拿就拿呢?何况死者既已入土,无论他生前如何,也不该再被打扰。再者,姑娘说,要用这物件来帮助需要的人,我相信姑娘也许是真的这样想的,但别人也都会和姑娘持同样的想法吗?”
韩菱纱出身于盗墓世家,倒是从没这方面想过。眼见柳县令口若悬河,一时间却被问得说不出来话来。只好讪讪地道:“那些王公权贵们,活着要人供养、死了还要殉葬,这样太过分了,我是替天行道。”
柳县令道:“替天行道?那么,姑娘以为天道为何呢?天道冥冥,谁人知晓?倒是人间的伦理礼法,或许更值得姑娘深思。”
柳梦璃知道父亲原是明经科的士子,饱读诗书、能言善辩,连忙道:“爹,韩小姐,你们不要争论了。这种事,原本就不是一时半会能争出结果的。更何况,爹,以您的年纪,和韩小姐争论,就算胜了,也是个笑话。要不这样吧?请韩小姐为我们寿阳做一件事,如果成了,就当是将功赎罪好了。”
柳县令和韩菱纱同时道:“什么事?”
柳梦璃道:“我今早刚听说,近来寿阳附近的女萝岩时有妖怪出没,您十分伤神。不如让韩姑娘他们和我一同去探查此事,若是解决了,韩姑娘就算为地方上做件大好事,您放了她倒也说的过去。”
韩菱纱立刻道:“成交!就这么说定了!”
柳县令却道:“不行!万万不可!这一着太过凶险,你们几个年纪还小,怎能、怎能担此重任?”柳县令虽然反感盗墓,但见韩菱纱年纪尚小,只是想着训诫一番,却无惩治之念。何况,云天河、柳梦璃又是自家的孩子,更不能以犯险。
柳梦璃道:“爹,您不用担心,女儿自有分寸。何况云公子和韩姑娘也都是身怀绝技之人,大家小心一点,不至于有什么闪失。”
柳县令沉吟道:“但是……”
柳梦璃道:“爹,您不相信女儿吗?”
柳县令为难道:“唉!唉,就按璃儿所说吧。就当是让你们几个去历练一下吧。”
韩菱纱心下好笑,暗道:“可怜的老爹!连反对都这么软弱无力,真是孝儿呀!孝、顺、女、儿……”
柳县令又道:“璃儿你虽然天生具有灵力,但毕竟没怎么出过门。而且,你们几个年纪都还小。这样吧,我叫刘县丞陪你们一起去!”
柳梦璃道:“啊?不好吧?刘大人也有自己的公事,何他一介书生,去了怕反而碍事……不如,叫裴大哥陪我们去吧?”
柳县令断然道:“女萝岩有妖物出没,原本就该是他的公事。这刘县丞,平时十天倒有九天是只喝酒不管事,像这种烦心事,不让他办,朝庭养他做什么?裴剑武功虽然不错,但这次的事,却不一定能靠武力解决。就让刘县丞陪你们去吧。”
韩菱纱听柳县令说到刘县丞觉得耳熟,想到大牢里那些犯人提到过这人。说这大牢的锁都是他和一个铁匠一起做的,多少神偷怪盗进来都没能打开。又说刘县丞一肚子坏水,成天想些馊主意和道上的好汉过不去。想到自己在牢里为了开那个见鬼的锁,整整花了大半个时辰,忍不住道:“你们说的刘县丞就是给大牢做锁的那人吗?那锁也太难开了!堂堂县丞,也是朝庭命官,居然去做锁,不务正业!”
柳县令看着韩菱纱,道:“你不是打开了吗?回头一定要打他二十大板!”韩菱纱吐了吐舌头,心下大是得意。
柳县令又转头对着柳梦璃,道:“我虽然从没见他施展过武功,但我一直觉得此人武功也许并不下于当年的天青。”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2:58
05 三 梦影雾花 (5)
柳梦璃奇道:“什么?”
柳县令抬头看着天上的弦月,道:“三十多年前,安史之乱的余波还在,寿阳一带也是盗贼横行。天青在寿阳帮我肃清山贼。当时,我见他的剑法虽强,却都是一些散碎的招数。我就让他把自己的武功整理成一个体系。他理出了一百零八式剑法,我按着这些剑招的特点,给他安上名目。从第一式‘风云变色’到第二式‘风起云涌’,直到最后的‘风平浪静’收手。剑法中,有大开大阖的‘风卷尘生’,也有精巧细腻的‘风动千铃’;有以快打快的‘风声鹤唳’,也有以逸待劳的‘清风徐来’。因为每招剑法中,都有一个‘风’字,所以我把这套剑法定名为‘青萍剑法’。因为宋玉的《风赋》中说‘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壤之口;缘于泰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我送给他一个‘青萍剑客’的雅号,可他不高兴,硬说自己是‘青萍剑仙’。”
这事柳梦璃也是第一次听父亲提起,道:“原来,‘青萍剑仙’这四个字是这样来的。”
柳县令收到目光,看着云天河道:“天青当时还说,他等这里的事做完,他就去当剑仙。就和你们现在一个样子!那段时间,我正在赖在阮家求亲,心下很不以为然。觉得如能得到相爱女子为伴,便是人间第一等幸事。做人就挺好,当个快意恩仇的剑客、剑侠也挺好,为什么非要当剑仙呢?”
柳县令忽然哑然失笑道:“一说到天青,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韩菱纱道:“真希望能听大人多讲一些你们年轻时的事,一定会很有意思。”
柳县令温颜道:“每个人都会自己的经历的,每个人的经历都会是很精彩的故事。何必一定要听别人的故事呢?”说着长长吁了一口气,又道:“天青当时留下的剑谱,我让裴剑拿去练。刘县丞看了裴剑的剑法,说是也想看看那剑谱。看完以后,对我说,裴剑所学到的剑法不过是当年天青的一点皮毛。”
柳梦璃大奇道:“裴大哥从学了‘青萍剑法’以后,一直以剑法称冠江淮!怎么会只是一点皮毛?”
柳县令道:“是啊,我当时也不信。觉得裴剑已经把剑招练很熟了啊!比起当年的天青,也不遑多让啊!后来,裴剑追捕许致远时,竟被许致远在脸上砍了一刀。我才回想起刘县丞的话。”
韩菱纱问道:“许致远,莫非就是‘快马神刀’许致远?这可是真正独行千里的江洋大盗啊,后来呢?”
柳县令道:“后来,我也不知道。当时裴剑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是刘县丞把他背回来的。我一直很奇怪,许致远一向心狠手辣,怎么会让裴剑活着回来?何况,许致远一向有仇必报,为什么裴剑追捕失败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呢?刘县丞含糊其词,他既不说,我也不好追着他问。我只有问他,为什么觉得裴剑只学了天青的一点皮毛?”
韩菱纱道:“为什么啊?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
柳县令道:“刘县丞说,天青的剑法,重在剑意,不在剑招。裴剑,虽然把剑招练得精熟无比,其实是落了下乘。如果把剑意比成水的话,那么剑招不过是一个盛水的瓶子。水没有具体的形状,但瓶子却有形状。如果把瓶子的形状当成水的形状,那学到的只是皮毛,甚至是糟粕。”
韩菱纱道:“这说法,倒是新鲜。”
柳梦璃道:“话虽浅显,却是让人深思啊。”
柳县令道:“我一直觉得他有这份见识,武功应该不错。我想让他教教裴剑,可每次问起来,他不是装傻,就是装醉,还动不动装疯。这反更坚定了我的猜想。我让裴剑跟着他,他却天天拉着裴剑陪他喝酒。我也只好作罢。”
韩菱纱笑道:“这人真有意思!”
柳县令道:“夜深了,你们明天还要办正事呢。韩姑娘,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说有客人造访,已经让人打扫了房间。就在天河房间的旁边。天河,璃儿,你们也回房都早点休息吧!”说罢,便回房去了。
     
     柳梦璃道:“那我也告退了。”说着,施了一礼就向桃林深处走去。
     韩菱纱道:“谢谢!”
     柳梦璃回过身来,道:“谢我什么?”
     韩菱纱道:“谢谢你替我解围,我可不想再回那个破烂牢房。”
     柳梦璃浅浅一笑,道:“你太客气了,以你的身手就算要逃,我爹又有什么办法呢?你顺水推舟,愿意帮忙,是我要感谢这份善心。”说罢,便消失在桃林中。
     韩菱纱待柳梦璃消失在视野中,转身却看见云天河还是呆呆地看着柳梦璃刚才退去的方位,道:“人都走啦!你这么喜欢,你追上去啊!人家不还说要你当女婿的吗!”
云天河“啊”地一声回过神来,涨红了脸,道:“我、我、我跟你说啊!这里的饭菜好吃得不得了!我们多住几天,又能多吃几天咧!”
韩菱纱如五雷轰顶,道:“你刚才,一直不说话,都在想这些?”
云天河点点头,道:“对啊,你说要离开柳家的时候,我真有点难过。那么好吃的饭菜,以后要是吃不到了可怎么办?”
韩菱纱仰天长啸道:“天啊!我、我一定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老天爷,才会遇到这家伙,这都是报应!”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3:01
06 青春作伴(1)
云天河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射进了窗户。等到了客厅用早膳时,才发现韩、柳二人和柳县令夫妇都已经早就客厅里等着了。
云天河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又起晚了。”
柳夫人道:“没事没事。三十岁前睡不醒,三十岁后睡不着。我倒挺羡慕你们年轻人的!”
柳县令道:“女萝岩,就在寿阳城附近,晚点起程也无妨。”
韩菱纱道:“是啊。再说,现在那位县丞大人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这位刘大人,架子也太大了吧?顶头上司叫他,他也摆谱!”韩家开锁密技,天下无双,但昨天却在寿阳的大牢里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韩菱纱不免有些怨言。虽然韩菱纱与柳县令夫妇也是才有所接触,但柳县令外刚内慈,而柳夫人又对年轻人格外眷顾,不免也就有点恃宠撒娇起来了。
柳县令道:“刘县丞的寓所中没见着人。想是在铁泽居喝酒喝过夜了,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韩菱纱讶道:“铁泽居?那不是铁匠铺吗?怎么喝酒喝那去了?” 铁泽居是铁匠铺,所打的铁器结实耐用、价格公道,在寿阳一带甚是有名,只是出产不多。寻常铁匠一两天就可以打制好的铁器,铁泽居的刘铁匠却往往要三五天才能打好。更有一样,虽是眼下世道颇乱,铁泽居却是只打农具,不打刀剑。饶是如此,生意仍是极好。
柳县令正要说话,却听院外传来高歌:
“日出扶桑一丈高,人间万事细如毛。
野夫怒见不平处,磨损胸中万古刀。”
柳县令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韩菱纱道:“我们是说了半天曹操,曹操才到的。柳大人,你可得教训教训他!”
柳县令点点头,板起脸道:“好!”
韩菱纱大是满意。
柳夫人和柳梦璃听到要教训刘县丞,相视而笑。云天河只顾喝粥,刚抬头却见柳梦璃巧笑倩兮,心中一颤,把粥洒了不少在桌子上。柳夫人连忙站起身来,叫丫鬟收拾,又拉着云天河的手,问有没有烫着。
这时,刘县丞走了进来,施礼道:“小人见过柳大人、夫人!”
韩菱纱抬头看去,但见刘县丞衣着头发都有些凌乱,穿得也是粗布长衣,而非官服。年纪似乎也不过二十八九,胡子拉碴。眼眶中还有些血丝,人没进门就传来一身酒味。看样子的确像是喝了一夜的酒,刚刚才被人叫醒。
柳县令突然在桌上一拍,怒道:“刘叉!你可知罪!”
云天河不知道柳波波为什么突然发火,吓了一跳,柳夫人连忙把云天河拉到一边坐了下来,并对云天河温颜一笑。云天河这才放心。
刘县丞一见长官发怒,连忙跪倒在地上,道:“小人知罪!”韩菱纱大是得意,向柳梦璃看去,却见柳梦璃也是微笑地看着自己。
柳县令正色道:“何罪啊?”
刘县丞连连磕头,连声道:“小人有罪,小人有罪。”语调中却听不出如何惶恐。
柳县令道:“你身为寿阳县丞,不想如何修德安民,却终日酗酒误事。你自己说,你知罪吗?”
刘县丞道:“回大人的话,酗酒则有,误事则无。于百姓而言,穿井而饮,耕地而食,自给自足,原也用不着下官多操心。大人总不是要我去教人耕田吧?”说到最后,语调中竟似调侃。韩菱纱“嗤”地笑了出来。
刘县丞又道:“太上,不知有之。为官之道,不扰民也就是了。昔日,萧规曹随,无为而治,乃有文景盛世。今我大唐安史之痛刚过,正与萧、曹之时相类,小人不过效法先贤罢了。寿阳昔日盗贼肆虐,大人恩威并用,劝其卖剑买犊。此后,大人治理寿阳三十余年,百姓也是丰衣足食,安居安业。治大国若烹小鲜。所以,小人认为守大人之成规即可,不必也不可多生事端。”这一番话软中见硬,竟把柳县令说得哑口无言。

柳县令沉默了一会,把刘县丞扶了起来,笑道:“本来是想开个玩笑,帮韩姑娘出口气。不想,倒让你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说着,指着在旁边窃笑不止的韩菱纱。
刘县丞转向韩菱纱施了一礼,道:“小人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姑娘?”
柳夫人笑道:“听老爷说,昨天,韩姑娘把你设计的锁撬开了。韩姑娘抱怨那锁不好开呢。”
刘县丞微微一怔,但立刻赔笑道:“那小人刘叉向姑娘赔礼了!”说着,向韩菱纱作了一揖。
韩菱纱失笑道:“你说你叫什么?”
刘县丞道:“刘叉。”
韩菱纱顿时笑得前俯后仰,连连道:“你怎么会叫这么个名字?”柳家三口见韩菱纱笑成这样,也忍不住开始一起笑。云天河看着所有的人都笑了,也就跟着笑。柳家的几个丫鬟想笑又不敢笑,生怕县丞大人怪罪,只好各自扭过头去,不知憋得有多辛苦。
刘叉道:“小人原本不叫这名字。只是在长安参加进士科考试,恰好遇上李长吉的事。李长吉的父亲,名讳是‘晋肃’。有人就告发说,这和‘进士’谐言,因此,弄得李长吉不得参加进士科考试。李长吉不久后也郁郁而终了。小人一时气不过,考完试后,就在姓名一栏画了个叉叉。当时主考的是昌黎先生,就把我的姓填上去,说我叫刘叉。小人中了进士之后,便只好叫刘叉了。” 昌黎先生,便是韩愈,是刘叉的师傅,时任中书舍人。
刘叉这段往事,此前未曾提起,连柳夫人和柳梦璃都听得笑了。韩菱纱笑得蹲在了地上,说是笑痛了肠子。刘叉抬眼看去,见柳梦璃浅笑嫣然,不由得痴了。几个婢女先后面向墙壁,退了出去,走到门外,才敢放声大笑。
柳县令笑了一阵,道:“昌黎先生,也是爱才心切啊!唉,我们说正事吧,女萝岩妖物伤人的事,想来你听说了吧?女萝岩上的离香草可制熏香,是我寿阳一宝啊。所以,这事更不能等闲视之。璃儿、天河和韩姑娘几个,说想去查探一番。你觉得如何?”
刘叉道:“小姐的勇气善心固然可嘉,不过,怕有危险啊。这事,让小人代小姐去走一趟吧?”
柳梦璃站起身,福了一福才道:“刘大哥,据称,伤人的妖物是槐妖。这些槐妖,性格偏于温顺,这次突起伤人,怕是别有原因。这女萝岩上的离香草,不仅是我寿阳熏香的原料,也是槐妖的食物。寿阳制香,我算是始作俑者了。对离香草和槐妖最了解的也是我。所以,我必须自己过去看看。”
刘叉道:“小人拜服!小人粗通武技,愿为小姐护驾。”
柳县令笑道:“你小子算是承认你会武功了?还和我装!”
刘叉连忙跪下认错。
柳县令道:“算了!这次你陪着璃儿他们走一趟。如果事情顺利,算是将功折罪。如果,有点什么,二罪并罚,少不得打你一顿板子。”

女萝岩,位于八公山的西北。昔时,淝水之战,符坚战事失利,远望八公山,但觉得八公山上草木皆兵。此足见八公山的草木之盛,在八公山群峰中,又以女萝岩的草木为尤盛。故老相传,汉代淮南王刘安与淮南八俊,服食“太霞仙丹”在此尸解成仙。炼丹炉就设在这八公山。淮南王成仙之后,下人收拾炼丹之物,把炼丹炉的余灰倒在了女萝岩。此后,女萝岩上就长出了离香草。
云天河一行四人,来到八公山时,但见八公山上郁郁葱葱。
柳梦璃道:“上山之后往西北便是女萝岩,东北面则是……”
韩菱纱抢道:“嘻嘻,我知道,是先代淮南王的陵寝对不对?”
柳梦璃道:“韩姑娘说的没错。”
韩菱纱道:“那老头还挺会挑呢,八公山山势不错,兼具‘四势’中的‘青龙’、‘白虎’,两相拱抱能让穴场不受外风吹袭!可惜啊可惜!山前却只有寿阳的护城河,要是能够聚水成泽,就真的再好不过了!”
云天河迷惑道:“菱纱,你讲的话怎么那么怪?好难懂……”
韩菱纱哼了一声,道:“你就是吃的多,懂的少!”
柳梦璃道:“我听爹说过,风水堪舆极是晦涩难明,往往一二十年才能略有小成,韩姑娘真不简单。”
韩菱纱笑道:“哈、哈哈,也没什么啦,在我老家要是不懂这个,会被人笑话一辈子的。”
柳梦璃想起韩菱纱这个“盗墓贼”的特殊身份,心里暗暗好笑。
韩菱纱突然转过头去对刘叉说:“怎么?县丞大人,这一路上,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难道说,因为我害得你挨骂,你就记恨我了?你也太小心眼了吧?”
刘叉一路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这时听韩菱问起,立刻满脸堆欢地陪笑道:“哪啊,哪啊?韩小姐冰雪聪明、聪明绝顶、兰心蕙质、美若天仙、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云天河见刘叉四个字、四个字地说话,虽然听不懂,但却大感有趣。柳梦璃淡淡笑着,听着刘叉满口胡柴。
韩菱纱秀眉微蹙,打断道:“唉哟,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少给我恶心,老实交待,你是不是一路就想着怎么坑我了?我早听人说过你了,说你一肚子鬼主意!那些江洋大盗到寿阳来,来一个栽一个,都说你没有什么真实本领,只一味出坏主意坑人!”
刘叉道:“你不会在牢里听那犯人说的吧?”
韩菱纱道:“你管我啊?你快说,你刚才一路上都在想什么?”
刘叉正色道:“呃,其实我是在想,这柳大人也真是,为什么不昨天告诉我,今天要来陪几位出来呢?”
韩菱纱道:“那又怎么了?”
刘叉道:“早知道,我昨天就不喝酒了,我该沐浴熏香。总好过,现在在两位佳人身边自惭形秽啊!”说着,一把搂住云天河的肩膀,道:“云兄弟,你说是吧?”
韩菱纱不屑道:“胡说!”
云天河虽不明白刘叉说什么,但见刘叉态度亲热,便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
刘叉神秘兮兮对云天河道:“我平生只学会了两件事。云兄弟,要不要我教你?”
云天河喜道:“好啊,我听柳波波说,你很聪明,武功很好的!”
刘叉叹道:“武功算什么?老虎、狗熊的武功比很多人都好呢,你跟他们肯定比跟我学要强。我说的那两样,那才是真本事!”这一来,连韩菱纱、柳梦璃都竖起耳朵想听了。
云天河喜孜孜地问道:“什么啊?”
刘叉道:“好酒不可糟蹋,佳人不可唐突!”
云天河道:“不懂……”
刘叉道:“这么说吧?听说,昨天柳大人把窖藏了三十年的佳酿都拿出来招待你了,是不是?那酒不错吧?要没好好喝,你觉得可不可惜?这叫好酒不可糟蹋。再说,今天,我昨晚喝了一晚的酒,今天却要陪两位佳人踏青,你看我这样子,丢不丢人啊?所以,我一路不说话,就是在后悔啊,我悔得肠子都青了……”云天河似懂非懂,刘叉问一句,他便点一点头。韩菱纱听得直翻白眼。
柳梦璃打圆场道:“刘大哥,我看你一路沉思,的确像是有心事。到底是什么事啊?云公子单纯质朴,你可不能给教坏了啊!”
刘叉笑了笑,道:“云兄弟,看似质朴,实则心如明镜。对错是非,他自有他的想法,教不坏的。我记我刚来寿阳的时候,小姐才开始教百姓采离香草制香,对吗?我也是那时第一次见到小姐的。”
柳梦璃道:“是啊。”
刘叉道:“这四年来,我们寿阳的香料是越卖越好了。这离香草呢,怕也是越采越少了。槐妖如果没足够的离香草果腹,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柳梦璃一楞,道:“你是说,槐妖是为了保护食物才伤人的?”
刘叉说:“我没看见,也不知道啊!等会去看了,不就知道了?等会上女萝岩,我走在最前面,云兄弟在后面保护两位小姐。”云天河答应了一声。韩菱纱却道:“我韩女侠闯荡江湖多年,才没那么娇弱呢!”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3:01
06 青春作伴(2)
一路向女萝岩走去时,韩菱纱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刘叉,突然问道:“县丞大人,听说你也是进士出身啊?”
刘叉头也不回地答道:“问得什么废话?想当年,你大叔我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韩菱纱道:“你怎么又成大叔了?”
刘叉道:“那你叫我大爷也成啊。”
韩菱纱呸了一声,道:“那你见过皇帝吗?他长什么样啊?”
刘叉道:“皇帝啊,他脸上没长眼睛,长的那是两朵玫瑰花!”柳梦璃听得微微一笑。
韩菱纱嗔道:“又开始说胡话了!哪有脸上长花的?”
刘叉道:“他脸上要是没长花,那你还问他长什么样的干嘛?”
韩菱纱顿时气结,暗道:“先是野人,再是酒鬼!我出门可是翻过黄历的啊!”
云天河奇道:“那个黄弟,脸上真的长花吗?我听菱纱说他剑法很厉害的!大家都要听他的话的!”
刘叉道:“云兄弟,那黄弟的剑法自然厉害。他的剑法,要是不厉害,怎么让大家都听他的话呢?你之前不是住在山上吗?要是你打了一头山猪,烤好了,正要吃。这是有个人跑出来说,他也要吃,你却不想给,那怎么办?”
云天河道:“为什么不给?一头山猪那么大,我一个人又吃不完。放着,过两天也就坏了。有人陪我一起吃,多好啊!”
刘叉一怔,笑道:“好!果然豪气!”又回头对柳梦璃道:“你现在还担心,我会把云兄弟教坏了吗?”柳梦璃抿嘴一笑,却不答话。
刘叉仰天叹道:“三尺之泉,足止三军渴;百里之海,不能饮一夫。其实,只要各安所需,这世上又哪来这么多纷争?”
云天河道:“这个,我爹好像也这样说过。”
刘叉道:“哦?你爹怎么说的?”
云天河道:“小时候,有一次,我打了两个兔子。我爹让我放掉那个小兔子,还说,我们也吃不了那么多,有一个就够了。我想,我爹的意思,应该和你刚才说的是一样的吧?”
刘叉转过身来,看了云天河好一会儿。
云天河讶道:“刘大哥?”韩、柳二人也有点惊讶,不知道刘叉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
刘叉缓缓地道:“云兄弟,你父亲留下的《青萍剑谱》,我之前是看过的。之前,我看你也不像是学过上乘武功的样子。所以,我一直在想怎么把‘青萍剑法’教给你。但现在看来,却不必了。‘青萍剑仙’才智之高,的确不是我这种凡人可以猜测的。”说着,连连苦笑转过身去。柳梦璃听得暗自惊诧,知刘叉虽是嘻嘻哈哈,骨子里却极是恃才傲物,却不想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韩菱纱道:“那是!你这个大酒鬼,怎么能和‘青萍剑仙’相比?”
云天河想了一会,点点头,道:“哦!”
韩菱纱这下也奇怪了,道:“‘青萍剑法’是武林绝学,你爹靠着这套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连‘铁笔书生’都打不过他,你为什么不要学?”
云天河道:“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我爹觉得那套剑真的有那么好,在山上的进候,为什么不直接教给我呢?他不教,肯定有不教的理由。”
刘叉点点头,道:“正是。裴剑对‘青萍剑法’的招式早已烂熟于心,但如果让他和云兄弟交手的话……云兄弟二十招之内就可以封死他的剑势,五十招内必然可以取下他的人头!”说着,搂着云天河的肩膀,道:“当然这得要云兄弟高兴才成。”
韩菱纱道:“吹牛!你又没见过天河的剑法!那天在安丰塘,遇到几只小妖,他就差点打不过。还好有位剑仙仗义出手救了我们!”
刘叉笑道:“几只小妖?只怕少说也有十几只吧?”       
云天河点头道:“刘大哥,你真厉害!这能都知道!”
刘叉道:“如果是单打独斗,我要打赢云兄弟恐怕都要费一番精神,一个不好还要闹得灰头土脸。对着云兄弟,最好的方法就是倚多取胜。”
韩菱纱不屑道:“说得你好像是什么高手似的?你的武功,比起‘玉面瑶琴神剑手’来怎么样?”韩菱纱看着刘叉就心里有气,一心想挫他一挫。“玉面瑶琴神剑手”,名叫徐云之,风姿翩然,精于音律,还是武林中最出色的剑术高手之一,有“江南第一剑”的美名,是不少闺中少女的梦中人。韩菱纱抬出他来,料想刘叉必定无话可说。
刘叉却道:“他啊?比他肯定强些。”
韩菱纱故作惊讶道:“哇,人家那是‘江南第一剑’,县丞大人,莫非您老是‘天下第一剑’不成?”
刘叉道:“我哪有?武功比我好的,多了去了。”
韩菱纱不屑道:“连‘江南第一剑’你都比下去了,能有多少人比你强?”
刘叉道:“忘情于山水的隐逸之士,心陷于仇雠的苦志之人,道迷于天地的孤愤之贤,这些人在江湖中也许是汲汲无名,但没事最好不去招惹。反正我是惹不起。还有一些人,出于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困居一隅,只好心无旁鹜,天知道他们会练出什么武功来?一旦和这些人交手,搞不好就吃不了兜着走。至于徐云之之流,不过是华而不实、虚有其表的小白脸罢了。”
韩菱纱开始听得有点暗自点头,待听得这酒鬼竟把“玉面瑶琴神剑手”损成这个样子,心下颇有不忿,正寻思要怎么反驳他。却听柳梦璃问道:“刘大哥,你怎么会觉得云公子的武功不错?”
刘叉道:“云兄弟啊,开始我只觉得他举手抬足之间分外自如,看不出身怀上乘武功的样子,所以一开始,我也被他瞒过了。但我总觉得不妥。‘青萍剑仙’的公子不会上乘武功,说出去肯定都没人信。《青萍剑谱》上列了一百零八式剑法,但我隐隐觉得最强的剑法应该在第一百零九式和第一百一十式。”沉吟了一下,道:“也许,还有第一百一十一式。”
韩菱纱惊道:“什么意思?”柳梦璃也一脸惊讶。
刘叉道:“‘青萍剑法’走的原是剑意一路,得其神者失其形,守其形者失其神。拘泥于招式,就已经落了下乘了。剑法招式虽然繁杂,但剑意精要只有几处,或以劲力取胜,或以变化取胜。”
柳梦璃奇道:“以劲力取胜的剑意化为第一百零九式,以变化取胜则第一百一十式?那第一百一十一式是凭什么?”
刘叉道:“什么都不凭。无非顺其自然罢了。此剑若出,则对方的剑招如冰雪近火,自然消解。”
韩菱纱道:“吹,继续吹!”
刘叉听而不闻,接着说道:“这当然也只是我的猜想。这最后一式,我也不甚了了。柳大人曾想让我教裴剑武功,裴剑为人死板,天份不佳,我虽想教,却觉得无从教起。裴剑一向自视甚高,这话,我又不好直说。柳大人视裴剑如子,我又怎么会对那点微末之技如此蔽帚自珍?”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梦璃一眼。柳梦璃忙低下头去。
刘叉接着道:“而云兄弟所学的剑法,应该就是最后一式了。稍加历练,云兄弟放在江湖上,那也该是第一等的好手了。”
云天河只听得云里雾里,此时见刘叉说到自己,奇道:“没,没有啊。我好像没有学过那个剑法。”刘叉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韩菱纱忍不道:“那他怎么连几个小妖都打不过?”
刘叉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他还需要稍加历练了。”说着,转过头去问云天河道:“云兄弟,我问你,当那天一群妖物围上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害怕?”
云天河点点头道:“当时围上来二三十只妖怪,我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刘叉道:“这就是了。那你爹有没有和你说过叫你任何时候都不要心存畏惧之类的话?”
云天河道:“有啊。他常和我说,大丈夫立身处世应无所畏惧,没什么好怕的。”
刘叉道:“武功也好,学问也好,只好天份尚可、勤奋肯学,都是很容易就可以教出来的。至于剑意,虽然相对难一些,需要一定的悟性,只有要良师调教,也总是能想想法子的。但唯独有一样东西,是别人教不出来,也没办法教的。这就是胆识!一个人的胆识,只能通过阅历才能增长。云兄弟,你想过没有?如果说,你那天一开始没有慌,你不一定会打不过那些妖怪。”
云天河道:“啊?”
刘叉道:“你想,你周围一圈,最多可站几个人?最多不过七八个人吧?我想,一般来说,只要其中没有特别厉害的高手,以你的身手还是可以应付得下来的吧?所以,虽然有二三十个围着,但起作用的,只有里面这一圈。无非就是你打倒一个,补上来一个。更何况,真正的高手,自重身份,也不会和别人来围攻你。所以,你根本不用怕。”
云天河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在山上遇到过狼群,二三十只狼呢!但我还是打赢了。那天,我爹在一边看着,所以我才觉得特别放心,所以,我才能打赢。后来,我爹说,他其实不应该在旁边看着的。当时我不懂,现在有点明白了。”
刘叉叹道:“‘青萍剑仙’再高明,也毕竟割舍不下父子之情啊!”
韩菱纱在一边听着,一心想着再找点什么刁难一下刘叉,但最后听刘叉大叹“父子之情”,顿时勾起了心事,只觉得意趣黯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刘叉和云天河絮絮叨叨的说话,韩菱纱也觉得只像风从耳畔吹过一样,只听到一些声音,却听不进他们在说什么。

一行人边走边说,不久边到了女萝岩。女萝岩山势颇为险,原本并人迹罕至。只是近几年由于离香草的缘故,才开始常有人光顾。原本山间盘旋崎岖的泥泞小路,也被拓宽了许多,还修整得平平整整。
半天都没吭声的韩菱纱,突然感慨道:“有了梧桐树,才能引来凤凰啊。前几年,我从这里路过的时候,这女萝岩上的路觉得很不好走。现在可好走多了。要不是有离香草,又有梦璃想出制香的密法,哪里会有人来这种地方?这路怕也不会这么走。”
刘叉道:“只有女萝岩的西侧悬崖边上,才会有离香草。地势极险,以前人都需要用绳子系在腰上,才敢过去采摘。利益的诱惑之下,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轻视。把这个集天地灵秀的女萝岩用这种道路割得支离破碎,当然不会在意。这就像一个美貌佳人脸上被划出了几道血痕,让人不忍猝见啊。珍奇之物,到底是有好,还是没有好?”
柳梦璃苦笑道:“是啊。现在我也不知道教寿阳百姓制香,这事到底做得对还是不对了?”
韩菱纱刚开口,这酒鬼就唱反调,柳梦璃还要附和,这心里更不痛快,只是不好说话。
刘叉看着眼前的路,道:“小姐当时也是一片善心,何必有自责之念呢?何况,如果凡事都要考虑得尽善尽美才能做,那恐怕是什么事都不要做了。”柳梦璃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刘叉道:“再走几步,就到长离香草的地方了!”见柳梦璃还是一脸的郁郁,正想宽慰两句,却突然惊道:“我的天!”
走在后面的云、韩、柳三人,看到刘叉惊愕的样子,齐道:“怎么了?”
刘叉指着前方道:“你们自己看!”三人连忙走上前去,只见满地都是尸体。这些尸体形如狐狸,大小也与之相似,只不过耳朵偏圆,鼻子也没那么尖,但皮毛的颜色却是蓝灰色的。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干涸凝结了。
柳梦璃对云、韩二人道:“这便是槐妖了。”
韩菱纱道:“看来有人来过了!”
云天河道:“谁?这个人把妖怪都打倒了,那我们不就没事了?”
柳梦璃道:“我们只是来探查为何妖会忽然伤人,不一定是除妖。这里的槐妖向来性情温和,应该是有什么缘由。”
刘叉皱眉道:“每个槐妖的伤口都在咽喉之处,是剑伤。好剑法,好狠毒!”
韩菱纱闻到血腥味,觉得一阵不舒服,捂着鼻子道:“怎样都好啦!就是别停在这里!好恶心,我快吐了……”
云天河道:“恶心?想吐?我好像听我爹说过,我娘有段时间也总是恶心想吐,还想吃酸的东西……”
刘叉嘿得一声笑,瞥见韩菱纱一脸的乌云,又硬生生把笑声吞了回去。柳梦璃脸色本来极度凝重,但一听云天河这话,脸上也忍不住浮过一丝笑意。但笑意一闪而过,又变为凝重。
韩菱纱恨不得把这野人活活踹死,怒道:“少废话!你这个野人,我……喂,天河小心,你脚边有一个坑!”
云天河道:“这个啊?我早看见了,手法不好,土都没盖整齐。倒是你站的地方,好像有个很大的陷阱哎,挖得比这好多了……”
韩菱纱低头看了看脚下,道:“没有啊,我都站这站了好一会儿了……”说着,还有脚跺了两下,道:“看吧,没……啊!”话还没说算完,韩菱纱觉得脚似乎踩空了,整个人都在向下掉。
刘叉猛地窜了过去,手臂暴长,死死地握住了韩菱纱的手臂。人倒是拉住了,但韩菱纱却整个人“砰”地一声重重撞在了陷阱的壁上,韩菱纱觉得腿上一阵剧痛,想是撞上了陷阱壁上的石块,惨叫了一声。云天河吓得不轻,连声问:“菱纱,你怎么了?”
刘叉把韩菱纱拉上来时,韩菱纱双眼紧闭,脸上已是全无血色。云天河连忙扑过去,叫道:“菱纱!你怎么样?!”
柳梦璃也围上去,看韩菱纱的伤势,探查韩菱纱的气息,对云天河道:“云公子别慌,她还有气息,应该只是昏过去了。”说着,取出一个药瓶,小心地倒出一些粉末,涂在在韩菱纱鼻端和太阳穴上。
刘叉听说韩菱纱只是昏过去,便退到一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看着四周的槐妖尸体,思索着什么。
云天河拉着韩菱纱的手,叫着韩菱纱的名字。过一会儿,韩菱纱悠悠醒来,道:“好吵……”看了云天河一眼,一把把云天河的手甩开,道:“好烦!”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3:02
06 四 青春作伴(3)
柳梦璃见韩菱纱醒来,又取出一个药瓶,让韩菱纱嗅一些进去,说是可以镇痛。云天河也取出草药给韩菱纱敷上。良久,韩菱纱才道:“弄得这么狼狈,真讨厌!”说着,便挣扎着站了起来。又怒道:“可恶可恶可恶!到底是哪个家伙挖的陷阱,管他是人是妖,姑娘我非把他揪出来狠狠教训不可!”
云天河道:“菱、菱纱?你要不要先回柳波波家休息?你的伤不要紧吗?”
韩菱纱把手叉在腰上,吼道:“一点都不!我要报仇雪耻!要让那家伙吃到苦头!”看了看衣服上却全是泥水,想是这女萝岩上湿气较重,所以陷阱的壁上也有些潮,所以衣服也就沾了不少泥,又道:“气死我了!衣服上弄得尽是泥巴!”
云天河奇道:“她是气泥巴的事?女孩子真怪,身上有泥巴也没什么嘛,猪都还在泥巴水里洗澡呢。”柳梦璃愕然道:“你……”刘叉却听得笑了。刘叉笑声得虽然轻,韩菱纱却听到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刘叉不敢再笑,只好连声咳嗽。
柳梦璃向四周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道:“这附近,血腥之中,还有些离香草的味道。是新鲜的离香草!应该还有槐妖活着!”说到最后,喜动颜色。又道:“跟我来!”说着,便向左侧的密林里走去。刘叉连忙赶上。韩菱纱也快步赶上,觉得腿上还是隐隐作疼,不由地扭了一下。云天河伸手去扶,却被一把甩开。
等云、韩二人,赶上时,却发现,柳、刘二人已在一个草丛前停了下来。刘叉小心地拨开草丛,却见草丛时躲着几只小槐妖。外形和刚才在外面见到的槐妖并无二致,只是小了很多,圆滚滚的,煞是可爱。虽说是妖,但常人见了却只会喜爱。

韩菱纱喜道:“好可爱的小猫!”说着,便伸手想去摸其中一只。那小槐妖却连连退后,叫了一声:“喵!”
云天河道:“菱纱,它好像不喜欢你。”
韩菱纱有些挂不住,道:“多话!有本事换你试试!”
柳梦璃道:“看样子,挖陷阱的人已经找到了。”
韩菱纱道:“你是说?”看着眼前这几只小槐妖,韩菱纱虽然心里有火,但却有些发作不出来,只好硬硬地道:“好哇!竟敢害到我头上来了!”
柳梦璃连忙拦住韩菱纱,道:“菱纱你别生气,它们很可怜。我能感觉到它们的痛苦。”
其中一只小槐妖,长得稍稍大点,便向前走了一步,道:“喵喵——!坏人!爹和娘都被你们杀了!”
韩菱纱没想到小槐妖还能说话,而且把自己当成了凶手,一愣,道:“什么?”
柳梦璃蹲了下来,对小槐妖柔声道:“你好。请你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的。你说爹娘被杀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小槐妖退后了一步,道:“喵!”
柳梦璃又道:“能跟我们说吗?我们真的没有恶意,你放心。”
那小槐妖道:“喵喵!人都是坏蛋!我们要报仇!”
柳梦璃道:“所以你们才挖了陷阱?那些倒在地上的妖怪,其中就有你们的爹娘吗?”
那小槐妖还没说话,身后的一只小槐妖却开始“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小槐妖对转过身去,喝道:“喵!不许哭!不要让人看笑话!”又转过来,对柳梦璃道:“喵喵!你们人实在太坏了!突然闯进来把大家都杀死!”
柳梦璃道:“你看到那个人长什么样了吗?”
那小槐妖道:“喵!当然!他拿了一把长长的剑,我知道!就是你们人所说的剑仙!”顿了一顿,又道:“喵!我和其他几个兄弟年纪还小,妖气也弱,那个人没有察觉才离开的。”
柳梦璃沉吟道:“妖侵犯人,人自然也要除妖。近日妖伤人之事,恐怕已经惊动了那些入世剑仙。”
小槐妖道:“喵喵!是人不对!人把离香草都采光了,槐妖没东西吃,爹和娘才说要吓吓他们,就咬死了几个人……”
韩菱纱想起刘叉和柳梦璃上山前的对话,轻声道:“还真是这么回事!”
柳梦璃脸上闪过一丝痛楚,问道:“你们,你们有地方可以去吗?如果有就快走吧,女萝岩里如今只剩下毒虫毒草,并非久留之地。”
小槐妖道:“喵!你、你不杀我们?”
云天河道:“杀你们干嘛?反正你说的那些我也只听懂一半,不过妖杀了人,人要报仇,人杀了妖,妖也不罢休,这样打来打去,到哪一天也没结果。”刘叉听得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柳梦璃有点惊讶,刚才路上来云天河一提妖怪就是喊打喊杀。
韩菱纱道:“天河……你真的是天河吗?!竟然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云天河道:“呵呵,这都是我爹说的,他说人和人是这样,我想人和妖应该也差不多吧。”
柳梦璃点头道:“云叔说的没错。你们走吧,回去以后我会告诉城里的人,让他们采摘适度,绝不让你们没有了食物。”
那小槐妖听得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地道:“喵!我叫槐米,他们是我弟弟槐花、槐实、槐角、槐枝。喵!长大以后,我们还是要找到那个人,替爹娘他们报仇!不过,不过,人也不全都是坏的,我记下了!”说着,带着身后那几只小槐妖向密林中走去。
柳梦璃轻声叹道:“真可怜。这么小就没有了爹娘,以后会过得很辛苦。”
韩菱纱听到这话,猛地想起身边的这小野人,暗叹了一声,对柳梦璃道:“梦璃,被你这么一说,我气早消了,它们确实蛮可怜的。”
柳梦璃道:“那个大哥很护着弟弟,一定会保护它们的。”
韩菱纱知道她在安慰自己,道:“嗯。”

两人正说话间,一只小槐妖从密林里走了,嘴里还衔着什么。待走到柳梦璃面前,才松口放下,似乎是一颗土黄色的珠子,约茶杯口大小。小槐妖道:“喵!老大自己不好意思来,他让我把这个送给你,这是我们唯一的宝贝。”
柳梦璃道:“送给我?”
那小槐妖道:“喵!老大说人有好坏,你是好人,对我们也很好,所以我们要感谢你。”说着,便“喵喵”地叫着,消失在密林中。
韩菱纱连忙捡起那颗珠子,道:“宝贝?让我韩女侠瞧瞧!咦?真的假的?这个好像是土灵珠耶!”
云天河也凑了上来,道:“土林猪?啥东西?不像猪啊!”
韩菱纱道:“据说天地间一共有水、火、雷、风、土五颗灵珠,都是由灵气聚集而成,是了不起的好宝贝,韩家先祖曾经得到过雷灵珠,所以本家文献上有记载。”
云天河道:“跟什么菜有关?”
韩菱纱这才反应过来这野人是把“珠”当成“猪”了,且不理他胡说什么,转头对柳梦璃道:“这土灵珠嘛,据说,有了这土灵珠,不仅可以引发大地的灵力,而且可以遁地而行,日行八千里。真好!”刘叉一直没说话,听得韩菱纱越说越兴奋,便嘿嘿地干笑了几声。
韩菱纱不悦道:“县丞大人,您又有什么高论啊?”
刘叉笑道:“没什么高论!我只是听说这五颗灵珠是五行之密宝,都需要相应的法术和密咒来催动。我刘某人才疏学浅,不知道怎么用。韩女侠,你会用吗?”
韩菱纱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当年韩家先祖得到了雷灵珠,但根本无人知道如何使用。雷灵珠的存在,反而引来妖魔的觊觎,惹了不少无妄之灾,最后只好丢下悬崖了事。
韩菱纱想了一会,道:“也许那些小槐妖会知道会怎么用啊?”
刘叉道:“如果它们知道怎么用,又怎么会遭到入世剑仙的屠杀?”
韩菱纱垂头丧气道:“那你说怎么办?”
刘叉道:“依我看,这土灵珠如果不知道用法,拿在手上搞不好还是个祸害。还是还给它们吧?就说,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是你们的宝贝,我们不能要。”
柳梦璃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刘叉讶道:“小姐?”
柳梦璃道:“它们报恩是一心一意的。而且,我们刚才收了,再送回去,就太失礼了。何况,明知这土灵珠可能会带来祸害,还要交还给它们,更是不妥!”一席话,把刘叉说得连耳根子都有些红了。
韩菱纱见刘叉被说几乎无地自容,便岔开话题,道:“梦璃,你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
柳梦璃叹了一口气,悠悠地道:“我觉得,渺渺世间,不独有人,人要活下去,妖也是一样,为何彼此之间不能多一些理解呢?至少我并不会认为妖都是狰狞可恨的,万物皆是生灵,又哪里有天注定的贵贱善恶之分?而且,我也不觉得独善其身便是最好的选择,人活在世上,总该为别人多想一些,多做一些。”说到最后,话越说越轻,轻得几不可闻。
刘叉脸更红了,向柳梦璃作了一揖,道:“小姐教训的是!”
韩菱纱本来一心和刘叉斗嘴呕气,现在都刘叉被柳梦璃说成这个样子,反而有些不忍,便道:“走吧!事情也办完了,我们下山吧!”

下山走了几步,韩菱纱道:“梦璃,刚才你说要限制寿阳城百姓对离香草的采摘。就我所知,离香草制的香料,可是寿阳的一大财源啊。这样,怕是会影响到很多百姓的生活。”
柳梦璃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刘大哥,你怎么看?”
刘叉没想柳梦璃刚训了他一番后,又主动和他说话,心里有点激动,道:“会不会影响,暂不说,怕是会限制不了啊。”
韩菱纱道:“有什么限制不了的,下一道通告,叫几个人守住女萝岩的几个路口不就好了?”
柳梦璃道:“怕是不妥。”
韩菱纱奇道:“为什么?”
刘叉道:“离香草制的香料,一开始卖得好,是因为这香料的确比龙涎香、檀香都好。之后,离香草少了,香料反而卖得更好了。这就是所谓物以稀为贵。你下令一禁,离香草的香料只怕要真要成了稀世之珍。到那时,会有很多人铤而走险。”
云天河道:“是啊,我爹就说,东西越少就会越珍贵,抢的人也会越多。抢着抢着,就抢出事情来了。”
韩菱纱道:“那怎么办?”
柳梦璃道:“我想,让我爹对离香草所制香料课以重税,以减少百姓对离香草的采摘。刘大哥,你觉得可行吗?”
刘叉道:“唉,怕也不行啊。现在寿阳县,有很多户人家都是以这离香草制香为生,如果一量课以重税,会让寿阳百姓的负担更重,只会引起民愤。”
柳梦璃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刘叉苦笑道:“我不知道。为今之计,就是封锁消息,让人把守住女萝岩。然后请柳大人发一个通告,就说是槐妖伤人的情况比较严重,请大家不要随意上山,以免自误。至于以后,也只能从长计议了。其实,说句难听的,如果槐妖伤人的情况还一直存在,这事倒不用这么头疼了。”
柳梦璃螓首轻摇,道:“我教寿阳的百姓制香,原是想帮助他们,却不想惹出这等事来。”
刘叉道:“这实在不是小姐的错,请小姐勿要忧虑。我一定会想出办法解决的。”
柳梦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待一行人从女萝岩上下来的时候,却远远地望见怀朔和璇玑二人也正要向女萝岩上走。韩菱纱记得他们二人说是要却陈州,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顿时大喜过望。
韩菱纱正想招手,怀朔已然是大步走上前来,道:“二位,又见面了。”
韩菱纱喜道:“呵,真巧啊!你们也会来这里?”
云天河也连忙快步走上来道:“咦,你们没去陈州啊?”
怀朔正要说话,璇玑也已经走上前来,道:“寿阳附近有妖怪,我们是来降妖除魔的,然后再去陈州!”
怀朔点头道:“我们路过寿阳,听人说起女萝岩突然有妖物伤人,所以过来看看。我们御剑来时,看到这女萝岩郁郁葱葱,草木竟密得落足之处都难找。唉,这等地方,虽然是天地灵气之所聚,却是妖物孳生之所在啊!若不能斩草除根,必然后患无穷!”
柳梦璃见两人装扮颇似修真之士,心下不由担心起女萝岩上的那几只小槐妖。
云天河却抢先说道:“哦,原来你们也是慢一步的,有人早把妖怪砍光了。”
璇玑一脸的不信,道:“骗人!我不信!你说!哪有人这么厉害?还有,你们是谁?”
怀朔提醒道:“你不记得了?那夜在安丰塘边遇见的……”
璇玑不耐烦道:“下山以后天天见那么多人,每个都要记住,人家还不早早累死?不管这些了!怀朔师兄,我们先上去看看再说!”
怀朔微微有些尴尬,暗想,若是这样上去,那就是摆明了不相信云、韩等人,便对云天河道:“几位既然这样说了,我们当然是相信的。不过,妖物天性狡诈,我担心会有漏网之鱼……”
柳梦璃上前对怀朔福了一福,慌得怀朔连忙还礼。柳梦璃道:“我们也是来女萝岩探查妖伤人之事,进入洞中才发现所有槐妖都被一剑封喉……想是已有剑仙来此探查过了。”
怀朔沉吟了一会,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叉,道:“这位兄台,是这样吗?”
刘叉两眼一直望着天上飘来荡去的白云,听怀朔问他,便道:“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修道的剑仙,个个慈悲为怀,应当不会有乱造杀孽吧?”
怀朔皱眉道:“此言差矣。慈悲为怀并非妇人之仁,修道之人自应除恶扬善、替天行道!”
刘叉冷笑道:“何为天道?上天自己有说过吗?还不是你老兄怎么说便怎么算了。”
怀朔正要说话,璇玑皱着鼻子,道:“师兄,你和头脑发昏的烂酒鬼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快上去打妖怪吧!”
怀朔对璇玑笑道:“别急,我想多半紫英师叔已来过了。看来,看样子紫英师叔总比我们快上半步。”
璇玑喜孜孜道:“真的?师叔来过吗?”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3:03
06 四 青春作伴(4)
怀朔道:“世间有这等剑术并不常见。前些天,师叔在安丰塘边上出现过,所以,我想应该是师叔路过这里,顺手就把这些妖怪解决了。”
刘叉插嘴道:“杀得一干二净就算解决问题了,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璇玑转头瞪了刘叉一眼,道:“我们没和你说话!”才转过对着怀朔,问道:“嗯嗯!这就难怪了,紫英师叔就是厉害,他的剑法在同辈弟子中可是无人能及!”
怀朔道:“不过,谨慎起见,你我还是进入女萝岩,再看看有无妖类余孽。”
云天河道:“哈哈,不、不用了吧?我们才刚从上面下来,除了尸体,我保证啥都没有。”
璇玑原本就一心想着快点去陈州找紫英师叔,听云天河这样说,忙道:“对啊,师兄,人家要生气啰!紫英师叔你都信不过吗?走,我们快去陈州吧!”
怀朔正要说话,璇玑便已抽出佩剑向空中抛去,接着轻身一跃,稳稳地站在了剑上,直向陈州方向而凌空飞去,势如云中白鹤。云、韩、柳、刘四人哪见过这等情景,都看得呆了。怀朔见了,说声后会有期,便也御剑乘风而去。
良久,韩菱纱才道:“唉,这两个人还是风风火火的,连拜入他们师门的事情都没机会说。不过也好,他们居然也还没去陈州。”

柳梦璃走到韩菱纱身边,道:“你们,你们也要去修仙吗?”
韩菱纱点点头,道:“哎?是我要去啦,这家伙只想学御剑术偷懒,不过探访他老爹来历的事也很重要就对了。”云天河在旁边道:“是啊是啊,你看他们都会飞耶!多好玩啊!”
柳梦璃一怔,道:“云叔?”
云天河道:“因为那个,爹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交代什么,只留下这把剑和一块玉。”说着从行囊里把那块古玉取了出来,向柳梦璃递去。
柳梦璃接过来,沉吟道:“这玉的花纹好像有点眼熟。”
韩菱纱听得这话耳熟得很,猛地想起云天河在安丰塘边一个劲地念叨说怀朔璇玑的衣服眼熟,道:“我倒觉得这话耳熟得很!……等等,不对,我的天,这玉上的花纹怎么和他们衣服上的花纹是一样的!”
云天河道:“我早说了很眼熟嘛!”
韩菱纱怒道:“你烦不烦!”
刘叉也连忙围过来看,轻呼了一声。韩菱纱向刘叉看去,却见刘叉一脸的惊讶,奇道:“县丞大人,你也见过这个吗?”刘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韩菱纱正待要问,云天河道:“呵呵,菱纱,你和刚才那个女孩有点像呢,都喜欢生气。”
韩菱纱双手插腰,对着云天河嗔道:“谁喜欢生气了!云、天、河,你一定要分清楚爱生气和被人气是两回事!”
云天河挠挠头,傻笑道:“呵呵,知道了。”
韩菱纱道:“哼!”
柳梦璃道:“韩姑娘,我……”
韩菱纱道:“怎么?”
柳梦璃脸上微微一红,轻咬着嘴唇,过了一会,才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行吗?”
韩菱纱自见到柳梦璃以来,所见到的柳梦璃都端庄平静,便像画中的美人,美则美矣,却少了一分生气。这时见到柳梦璃突现小女儿情态,竟也看得有点心摇神曳,竟大有自惭形秽之感。回头向云、刘二人看去,却见这二人眼都有些直了,特别是刘叉,嘴都合不拢,简直连哈拉子都要流下来了。韩菱纱拉过柳梦璃的手,不屑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云、刘二人回过神来,脸都有点发烫。云天河道:“你和我们一起去啊?好啊好啊。”说着,似乎打心眼里都笑了出来。刘叉却皱眉道:“这个这个,柳大人能同意吗?”
韩菱纱看着眼前这两人这样子就来气,狠狠地道:“男人就是没一个好东西!”挽着柳梦璃道:“好啊,有你作伴,总比对着那个野人好多了!”说着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云天河一眼。想了想,又转头瞪了刘叉一眼,却见刘叉竟是满怀心事的样子,微微有些惊讶。走了几步,又问道:“可是,你爹会同意吗?”
柳梦璃道:“嗯,我会和他说的。”

一行人回到寿阳时,柳县令夫妇早就从在城门边上伸长脖子等着了。
柳县令连忙迎了上来,拉着柳梦璃,道:“唉呀,爹的宝贝女儿,你可算回来了!有没有哪里受伤?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唉,怪我这老糊涂,我越想越后悔,就不应该答应让你们去!”
柳梦璃道:“爹,您别这么担心,您看,什么事也没有,大家都好好的。”
刘叉笑道:“柳大人,事情也算有点眉目了,小姐也安全回来了。小人那顿板子想是可以免了吧?”
韩菱纱这才想来自己也是带罪之身,忙道:“那我也没事了吧?县令大人你可要言而有信哦!别再让官差追着我跑了!”
柳县令连声道:“好,好!”又转向刘叉道:“刘县丞,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刘叉苦笑道:“是京城来的消息吧?”
柳县令道:“你已经知道了?”心下暗自惊讶,自己的消息是京城的姐夫按着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来,今天中午才到的,这刘叉居然赶在自己之前知道了?
刘叉长叹了一声,道:“我猜的。我在寿阳厚着脸皮赖了四年,也该走了。我这就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走!”
云天河、韩菱纱、柳梦璃三人只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柳梦璃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刘大哥,你非走不可吗?”
韩菱纱也道:“是啊,什么事啊?很严重?”
刘叉笑了笑,没有说话。柳夫人走上前来道:“我备了点薄酒,算是给你们几个庆功。刘县丞,你可一定也要过来啊。”
刘叉笑道:“听到酒字,夫人就是不叫我,我也非来不可。”说罢,向柳县令打个拱手,洒然去了。

柳县令夫妇带着一行人来到柳府。刚进门,韩菱纱说是要出去转转,还硬要把云天河也拉出去,说是要带云天河逛逛大城市,让这个野人长长见识。但刚出门却又云天河说要自己有事要离开,让他一个人逛去。
云天河奇道:“你自己有事,为什么还要我拉出来?把我拉出来了,又为什么不让我跟着?”
韩菱纱道:“笨!梦璃想出门,人家家里摆明了要说说话,你杵在那儿当烛台啊?”
云天河道:“哦。那你有什么事啊,我陪你一起去吧?”
韩菱纱道:“不要!怎么说我都是女孩子,也有一两个自己的小秘密,不能老和你粘在一块。”说着,便急急地跑开了。
云天河一个人在街上转了两圈,虽然事事好奇,但想到自己之前老是惹事,又不敢乱走,便回到柳府。一进柳府,就有个小丫环迎了上来,道:“咦?姑爷回来了呀?”
云天河不解道:“姑爷?”
小丫环笑嘻嘻地道:“是啊,小姐在后花园里呢!”说着便领着云天河向后花园走去。到了后花园,便指着远处亭子道:“小姐在那里呢!好像有什么烦心事,姑爷您可要想想法子哄她开心呐!”说着,便蹦蹦跳跳走了。
云天河走了过去,却见柳梦璃一人坐亭边,斜倚栏杆,一手支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池水。柳梦璃站起身来,道:“云公子!”
云天河道:“嗯,刚才那个女孩说你不高兴。”
柳梦璃道:“别听她的,小蓉总是这样子。我只是想到要和爹娘分开那么久,有点不习惯而已!”
云天河喜上眉梢,道:“柳波波同意你出去了啊?”
柳梦璃点点头,道:“从小以来,我要做什么,爹从没有不同意的。”
云天河道:“哇!你爹真好!嗯,不过,我爹也很好,虽然他老说不行不行。”
柳梦璃温颜笑道:“云叔想必也是有他的理由。”
云天河道:“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很多时候,我想知道为什么,他却很少告诉我。”
柳梦璃道:“比如?”
云天河想了一会,道:“有一次,我问他,山猪野兔都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他说,我妈妈已经离开了,她是世上最好的人。但我再问,他却不说了。还有一次,我问他,山下是什么地方?他只说那是另一个世界。我想去看看,他也不让。现在,下山了,觉得这里和山上真的很不一样。”
柳梦璃道:“那你之前就一直在山上,没想着下来啊?”
云天河道:“一开始想下来,后来时间久了,觉得在山上也很好啊。后来,我遇到菱纱,她说山下是另一个世界,她说她会帮我找我爹娘的来历,我就下山来了。”心里却想道:“我毁了墓室,老爹到现在都没出现,他该是原谅我了吧?”
柳梦璃道:“来历?从小到大,我都在这个府邸里,过了一天又一天,可有的时候,我也会想知道自己究竟从哪里来,发生过什么。在我的脑海里总闪过一些奇异的景象,说不定,说不定到了外面,就能找到什么线索。”
云天河道:“我爹?他什么都没说吗?”
柳梦璃道:“云叔肯定有他的理由,或许连他也不知道呢。再说,爹和娘都很疼我,能遇上他们,我已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了。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来历;又有时候,我觉得为什么要知道呢,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在这里,我过得很好啊。就像眼前这池中的鱼,从容地游弋,何等地快乐,又何必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呢?”说着指着向池中一指。
云天河顺着柳梦璃的指示望去,却见那池水极是清洌,池底铺的碎石也是清晰可见。池中的几尾小鱼似乎是无所依凭悬在了空中,阳光直射在池底,鱼儿的影子铺池底,时动时静。云天河在青鸾峰多年,自没有见过这人工园林的情境,眼前的景象与自己在山溪所见过的游鱼大不相同,竟不自觉地微微有些出神。
柳梦璃似浑然不觉,悠然叹道:“唉,不过我终不是鱼,又怎么鱼是否真的快乐呢?也许,这快乐正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云天河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一句话。当时父亲说要他要去石沉溪洞陪伴母亲,然后又喟然叹道:“石沉溪洞,洞悉尘世!谈何容易,能求个心之所安就不错了!”于是点头道:“我爹说,凡事只能求一个心安就好了。可能他也觉得自己觉得好就是好了吧?”
柳梦璃一颤,向云天河看去,道:“是啊,云叔说得很对。能求一个心安就好了,可是,唉!”
云天河道:“怎么了?”
柳梦璃秀眉微颦,螓首轻摇,没有说话。
云天河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柳波波他总是喊我‘咸枝’,还有这里的女孩叫我‘姑爷’,我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吗?”
柳梦璃一楞,道:“贤芝……贤侄?云公子,云叔教过你读书写字吗?”
云天河道:“爹教过一些,他还留了几本书给我念,呵呵,不过烤肉的时候为了生火方便,差不多都烧掉了。”
柳梦璃道:“这么说来,你只是不晓得哪些字该对上哪些意思,以后我找时间慢慢告诉你吧!”
云天河道:“好、好啊!我多学点,也省得菱纱老说会被我气死,哈哈!那‘姑爷’那到底是什么啊?”
柳梦璃道:“那是丫头们闹着玩的,别理她们!她们大概听了我爹的话,以为我和云公子要成亲呢。”
云天河道:“成亲?啥意思?”
柳梦璃道:“嗯,这个啊,简单些说,假如有个女孩子看着你心里舒坦,便会想要嫁给你,从今往后两个人一生一世都厮守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
云天河道:“哦,听起来还挺不错的,呵呵。可是,那个,连、连去茅房都要一起,不太好吧?”
柳梦璃忍俊不禁,笑道:“云公子真是有趣。”说着,便站起来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出府一趟,明日再见吧,到时有件东西要送给云公子呢。”
云天河奇道:“什么东西啊?”
柳梦璃一笑,却不答话,径直向外走去。

云天河见柳梦璃如此,心中极是不解,低头轻声自语道:“奇怪,怎么女孩子都神神秘秘的?”
却听身后有人大笑道:“哈哈,情意绵绵的,我可全听见了!”云天河回头望去,却见韩菱纱坐在亭边的护栏,双脚悬在空中荡来荡去。
云天河道:“好的。”
韩菱纱道:“无聊!看我突然出现,你都不会吓一跳,连眉毛都不动。”
云天河道:“我爹说过,男子汉立世无所畏惧,没什么好怕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刚才躲上在房子上面,我就听到了。”
韩菱纱见云天河开始说得严肃,暗思这“青萍剑仙”的公子果然与众不同,到听得后面一句,差点仰身跌进水池里去,干咳了几声,才道:“我问你,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梦璃一起去求仙?”
云天河呵呵笑道:“和她一起?呵呵,好、好啊……”
韩菱纱扭过脸去暗道:“一脸白痴相,想到哪里去了?”又向云天河道:“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大小姐,和她一起出门,很多事怕会很麻烦的!”
云天河道:“麻烦?不懂,呃,菱纱,你是不是不喜欢梦璃啊?”
韩菱纱一楞,自己倒是没想到这个。自己出身寒微,自小就对官宦人家有些成见,但对着柳梦璃,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觉得她和自己就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不是这次刚好遇上这么些事,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说上话。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3:03
06 四 青春作伴(5)
云天河见韩菱纱不说话,道:“菱纱?”
韩菱纱回过神来,道:“我没有不喜欢她。其实,谁喜欢谁,又讨厌谁,这种事情真有那么重要吗?”说着轻轻摇了摇头。
云天河道:“什么?”
韩菱纱低头看着脚尖,道:“虽然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可每个人都是孤伶伶地来,又孤伶伶地去,没有其他任何人是可以依靠和作伴的。再真挚的感情、再深沉的牵挂,还是会有分开的一天,好像你爹和你娘,到头来又怎么抵得过生死离别……”
云天河皱眉道:“不是!你说的不对,虽然我讲不出来,可不应该是这样的!”
韩菱纱抬头看了云天河一眼,道:“哼,你这家伙,下山才多久,倒学会数落我了!”
云天河道:“我觉得,有时候你好像不是菱纱……不!像是另外一个菱纱。”
韩菱纱道:“你!什么这个那个,我又不是妖怪,还会变来变去。”
云天河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韩菱纱道:“少啰嗦,就凭你这种木鱼脑袋,想太多搞不好会突然爆掉,先管好自己吧!”说着,便轻身跃起,从小水池上直掠了过去,消失在桃林中。
云天河看着亭子外的小水池,池中的游鱼还是那么自由自在地游弋着,似乎它们一直就是这样从容这样快乐,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云天河坐在了亭边,喃喃自语地道:“再真挚的感情、再深沉的牵挂,还是会有分开的一天……”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3:04
07 鸡犬升天 (1)
柳县令设下的家宴,除了柳府一家三口外,裴剑、刘叉也都过来了。此外,还有一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身量虽不甚高,但却极是壮硕,双目炯炯有神,古铜色的肌肤,脸上虬髯根根如铁。柳县令介绍说这是铁泽居的刘铁匠。
这刘铁匠见过了众人,略作寒暄,眼光扫视了一周后便落在云天河身上,道:“小人听闻青萍剑仙的公子在此,所以不请自来,冒昧打扰了!”
柳县令忙说哪里哪里,然后招呼众人坐下。韩菱纱见刘铁匠相貌粗豪,举止却是斯文有礼,穿的也是儒生常穿的宽袍大袖,暗暗称奇。

夜间的菜肴极是丰富。柳夫人亲自跑到厨房去监工,柳府的大师傅不仅把平生所学都用了出来,还挖空心思新创几道佳肴。
这一道道色、香、味、形俱全的菜肴送上来,只把个云天河看得眼花缭乱,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了起来。柳夫人一面给云天河夹菜,一面说吃慢些别噎着。柳县令饶有兴趣地看着云天河扫荡着桌上碗碟,韩菱纱却是看得大皱眉头便转过去和身边的柳梦璃说话。
柳梦璃只吃几筷便不想多吃了。韩菱纱奇道:“你觉得这些菜不好吃吗?”
柳梦璃道:“没有,我只是觉得烹调太过,这些菜肴反而失了本味了。”
刘叉附和道:“小姐说得极是。”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满满地斟上一杯蜜酒。想了想,又很殷勤地给裴剑和刘铁匠斟酒。裴剑连声说自己已经喝不下了。刘铁匠笑道:“他也是慷他人之慨,若是他自己的酒,才舍不得。你看他自己今天都喝了多少了?”刘叉笑道:“若是今天,就算这酒是我自己的,也肯定舍得!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嘛!”
刘叉虽然素来不以礼节为意,但却毕竟是寿阳的县丞。裴剑一听这话,连忙站起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刘叉双手按着裴剑的肩膀把他压回在椅子上,道:“别紧张,是私事。”然后,转过头向柳县令道:“大人下午说有事要和我说,是不是昌黎先生出事了?”
柳县令原本笑眯眯地看着云天河,一听刘叉这话,脸色便沉重了起来,道:“不错。皇上想把凤翔法门寺的佛骨舍利接到皇宫来供奉,昌黎先生上书进谏,龙颜大怒,已被贬为潮州刺史了。”说着,便从衣袖中取出一纸书文,递给刘叉道:“这便是昌黎先生的奏章,现在在京师已经流传得很广了。”
    刘叉接过看罢,道:“皇恩浩荡啊!老爷子居然没被杀头。前些日子听说皇上想把法门寺护国真身塔的佛骨舍利迎到宫里去,我就觉得老爷子肯定又要管不住那张嘴了。唉,贬谪就贬谪吧,连朝庭远些,也未尝不是好事。”老爷子,指的自然就是昌黎先生韩愈了。
柳县令点头叹道:“也差点杀头了,幸好有裴相爷说情。”裴相便是裴度,自宰相武元衡被刺身亡,便由裴度主持国政,讨伐叛乱,其时正值位高权重。
刘叉道:“这便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了。把佛骨舍利说成朽秽之物,还说要投诸水火,永绝根本。特别这句,‘事佛求福,乃更得祸’,这话说得真是,真是让人消受不起。”
柳夫人素来食斋信佛,一听这话,连声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柳县令奇道:“听刘县丞的意思,你和昌黎先生的观点似乎不尽相同了?”
刘叉道:“嘿,人生在世,总是要有寄托的嘛。仙佛之事,真假我不知道。不过,人心里总有个念想,也总比空荡荡的好些。至于我和老爷子的观点不同,也该是常事了。老爷子好给别人写墓志铭,我就抢他的润笔费,还和他说:‘这是你阿谀死人得来的,不如给我这活人受用呢!’老爷子气得不行,但也拿我没办法。”
柳县令自幼读圣贤书,觉得“死者为大”是天经地义的事,听刘叉这话不免有些瞠目结舌。但韩菱纱却是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只是碍于柳县令在场,不好意思拍手叫好,顿时觉得刘叉看着顺眼多了。
刘叉叹道:“就因为观点处处不同,我才死活不回他身边去,省得和他呕气。唉!老爷子一向身体不是很好,现在又一下子被贬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去,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柳县令道:“那我给你安排休沐的时间。”
刘叉道:“不必了。我这一去,也不知几时回得来?这县丞原本也就当得马马虎虎,多亏大人护着,才让我当了这几年禄蠢,也该让贤了才是。我明天一早就走,好在无家一身轻,也不用怎么收拾准备。”说到最后,眼神尽是黯然。柳梦璃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听刘叉说得伤感,心里也不由泛过一阵酸楚。
柳县令素知刘叉倔强,便道:“如此,那一路小心。几时有空,便回来看看我这糟老头子。”
云天河本来一直在埋头大吃,听刘叉这样说,抬起头道:“刘大哥,你也要走啊?去那个什么曹州?”
刘叉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笑道:“是啊!去潮州抓鳄鱼!鳄鱼是个好东西啊!秦始皇树翠凤之旗,建灵鼍之鼓。这鼍可就是鳄鱼了啊!云兄弟,我和你说,那个东西可好玩啦!”
云天河道:“恶鱼?我没见过……是不是很凶啊?刘大哥,你能不能带我也去啊?”
韩菱纱伸手在云天河腿上重重地捶了一下,道:“你不是还要去修仙的啊?抓什么鳄鱼!”
一直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的刘铁匠听到“修仙”二字,虎躯一震,道:“你们要去修仙?”
韩菱纱道:“嗯。这家伙就是学御剑之术偷懒!我们也还想知道他爹的来历。”
云天河道:“可以在天上飞哦!”
刘铁匠看着云天河沉吟了良久,叹道:“那你们便去吧。不过,凡事不可强求。唉!”
韩菱纱见刘铁匠说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便道:“凡事要随缘嘛。有句怎么说来的,叫随遇,嗯,随遇而安……”
刘铁匠道:“随遇而安、随遇而安,嘿嘿……”说着连声苦笑。
刘叉把一只手搭在刘铁匠肩上,道:“你老哥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没事那么痛苦干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刘铁匠把刘叉的手拉了下来,道:“云公子,听刘县丞说,你身上有一块玉,花纹很特别,可以让我看看吗?”
云天河点点头道:“哦。”便从行囊中取出那块古玉,递给刘铁匠。

天色渐暮,柳夫人便让婢女在桌上和客厅的四壁点上蜡烛。
刘铁匠接过那块玉石,静静地看了很久,眼眶都微微有些湿润了,但还是没有说话。
韩菱纱讶道:“先生识得到这块玉吗?”
刘铁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不认识。不过是见这玉的花纹很特别,所以看得有点入迷。”说着,把那块玉又递还给云天河。
柳梦璃道:“我觉得先生有很多话想说。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刘铁匠道:“没有,真的没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际遇,凡事可能都会有遗憾,但是不要给自己留下后悔也就是了。”
韩菱纱一手支颐,撅起小嘴,道:“有遗憾才会有后悔,这两个不是一回事吗?”
刘铁匠勉强一笑,道:“对,你说得也对。”说着,叉开话题道:“刘县丞,明天就起程上路,会不会有太仓促了点?”
刘叉苦笑道:“要不快点跑,怕就跑不了了。”
柳县令奇道:“这却是为何?”
刘叉道:“京城里想找我麻烦的人,可不只一个两个。之前,有老爷子在,没人敢公然找我碴。但现在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人也是知道的。唉,我现在是要逃命,哪顾得上体面?”
韩菱纱双手支着下巴,看着刘叉,笑道:“你都干了哪些事啊?”
刘叉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酒,道:“别提了!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韩菱纱笑嘻嘻地道:“就是不光彩,我才想听啊!”
刘叉正把酒倒进嘴里,被呛得连声咳嗽。咳了一阵,转头向柳县令道:“柳大人,最近方员外那案子怎么样了?”方员外是这寿阳城中有名的大财主。方员外看上家中的一个婢女,偷偷收用了。不想,这事却被方夫人撞破了,一顿乱棒把那婢女打了个臭死。那婢女的父母伤痛欲绝,便一纸状书送到了柳县令处。
柳县令道:“哦,那个啊!还没开始审呢。”
刘叉道:“大人准备怎么样啊?”
柳县令皱眉道:“杀人偿命,有什么好说的?”
刘叉道:“大人,能不能烦请裴兄弟现在就去通知一下方员外,说这案子交给我了?现在就去。”
柳县令道:“这是为何?”
刘叉道:“因为我要去潮州,缺盘缠。”
柳县令怒道:“岂有此理!你缺钱,我借你便是了。怎么能拿人命官司胡闹!”
刘叉笑道:“大人为官清廉,出手却是豪爽。虽然为官多年,能有多少积蓄?我又没有说要贪赃枉法,我只是让裴剑把这话带到方员外家去。我明天一早就跑了,大人就算真想把这案子交给我,最后还不是自己审?”
众人只听得目瞪口呆,柳县令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刘叉推了推身边的裴剑,道:“大人许了,你快去吧?”裴剑站了起来,看着柳县令。
刘叉也站了起来,把裴剑推到门口,道:“你还不快去,真想让我一路上喝西北风啊?”
裴剑只好向院外走去,才走了两步,又听见刘叉在里面嚷道:“你自己别去,随便找个衙役去和方员外家说去!就说明天一早就开审!还有,方员外肯定会给那衙役赏钱,记得把那钱给我带回来!”
    刘叉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脸不红心不跳地给自己又倒上一杯,道:“我连官都不要了,讹那王八蛋几两银子,不算过份吧?”说着,对着一脸茫然的云天河举起酒杯,道:“云兄弟,你说对吧?”
云天河茫然地道:“啊?我不知道啊……”
刘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早已微微有些潮红,道:“这世道便是如此!鸡犬居上位,英俊沉下僚。仗着有几个臭铜钱为所欲为,我没有骗得他倾家荡产,已经算是对不起他了!现在要走了,怎么好意思不表示一下呢?”
柳县令听了,竟似被勾起了心事,举起酒杯道:“刘县丞说得是!”说着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和刘叉倒上酒。
刘叉道:“自安史之乱而来,各地盗贼,蜂拥而起!寿阳虽然有大人煞费苦心,暂能保得一方平安。但天下大势如此,这一方净土,却又能维持多久?风中残烛罢了!天子昏庸,群奸肆虐,百姓何其无辜,倒成了这群狗杂种的牺牲品!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安史之乱?我呸!国家兴,华栋明堂、锦衣玉食,无非民脂民膏;国家乱,路边白骨、荒村饿殍,俱是黎庶百姓。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说着对着柳县令举起酒杯。
云天河不通世务,但韩菱纱听刘叉说此狂悖之言,顿时挢舌不下。不想,柳县令举杯相迎,道:“极是!”两人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刘铁匠长叹了一声,站起身来,给两人斟上酒。
刘叉正待说话,裴剑走了进来,手上还托一锭小元宝。刘叉斜眼望着裴剑,裴剑连忙把银锭递到刘叉手上。
刘叉把小元宝掂了掂,毫不客气地揣进怀里,笑道:“谢谢方员外打赏!”说着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向裴剑一揖到地。裴剑哭笑不得,把刘叉扶住。刘叉却顺势倒在裴剑的怀里,裴剑只好撑住。
刘叉仰天大笑,高声唱道:
“忠臣孝子是冤家,杀人放火享荣华。
太仓里的老鼠吃得撑撑饱,老牛耕地累死倒把皮来扒!
河里的游鱼犯下甚么罪?刮净鲜鳞还嫌刺扎!
那老虎前生修下几般福?生嚼人肉不怕塞牙!
野鸡兔子不敢惹祸,剁成肉酱还加上葱花!
古剑杀人还称至宝!垫脚的草鞋丢在山洼!
杀妻的吴起倒挂上元帅印!顶灯的裴谨捱些嘴吧!
活吃人的盗跖得了好死!颜渊短命是为的甚么?
莫不是老天爷受了张三的哄?黑洞洞的本帐簿哪里去查?”
唱到最后,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刘叉推开裴剑,摇摇地晃到桌边,把杯子里的酒倒进嘴里,向众人作了个四方揖,道:“我醉了!告辞!”又踉踉跄跄地要向门口走去。走了一步,又要倒下去,裴剑连忙扶住。柳县令忙道:“裴剑,你送他回去罢!”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3:04
07 鸡犬升天 (2)
送走了刘叉,众人都是一阵沉默。就连最不晓事的云天河也停止了吃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过了一会儿,柳梦璃道:“爹,您现在还反对我跟云公子他们去修仙吗?”
柳县令道:“唉,这可叫我怎么说啊?”
柳梦璃道:“诚如刘大哥所言,尘世污浊不堪,仙界或有乐土。何况,我也想探访云叔以前的事,也想知道我的来历。”
柳县令道:“唉,可是,你从来没有出过门啊!”
柳梦璃道:“凡事总有个第一次。”
柳夫人道:“我倒是同意让璃儿去。修仙也好,虽是渺茫,但璃儿自幼便不同寻常,或许真是有仙缘也不一定。探访自己的来历,也是一直是璃儿的心愿。何况,孩子大了,出去经历一番,也没什么不好。”说着,便垂下头。
柳梦璃拉着柳夫人的手,紧紧地咬着嘴唇。柳夫人把柳梦璃搂进怀里,泪水汩汩而出。
柳县令沉吟良久,站起来对韩菱纱作一揖,道:“韩姑娘,天河质朴不通世务,璃儿又从小没出过远门。以后怕是要你多费心了。”
韩菱纱慌得手足无措,心中却大是得意,脸上涨得红红的,连声答应。
柳县令又道:“你们急着去陈州找剑仙的事,我也听璃儿说了。原想留你们多住些时日,现在也就不虚留了。江湖路远,你们也要一路小心。”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刘铁匠突然道:“修仙之事,唉,云公子真的相信成仙之事吗?”
云天河楞了一下,道:“我不知道啊,菱纱说……”说着,转头看着韩菱纱。
韩菱纱道:“当然信啊。别的不说,咱寿阳这边不就有过淮南王成仙的事吗?听说,他老人家服剩下的仙丹被家中的鸡犬吃了,连鸡犬都升天了呢!”
刘铁匠干笑了两声,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说,这鸡犬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啊?”说着,站起身,对柳县令道:“今日真是叨唠了!有生之年,尚能见青萍剑仙的后人,实在是我的福份。我手头还有一件紧要的活,现在也得回去赶工了,否则怕误事。”
柳县令道:“很要紧吗?不再喝几杯?”
刘铁匠看了一眼柳梦璃,笑道:“自然是很要紧的活。”
柳梦璃垂下头,紧紧地握住柳夫人的手,脸上都有些发烫了。
刘铁匠说声告辞,便向门口走去,嘴里哼起了小调:“世人都说神仙好,不想神仙也死了……”

第二天清晨,云天河用过早膳与韩、柳二人来到柳府面前时,柳县令早已让人把几人的行装收拾好了,还准备了两辆大马车。一辆给云、韩等人,上面放了不少点心;一辆给刘叉,除了几盒点心,还放了两坛蜜酒。
韩菱纱一看马车就大皱眉头,道:“我说,县令大人,这马车看起来是不错,可要乘着它走官道,不知何年何月才到得了陈州啊?”
韩菱纱刚说完,便听得老远有人拍手笑道:“不识货!你不要,我可要了!”韩菱纱转头看去,只见刘叉和刘铁匠走来。刘铁匠手中还托着一个长长的匣子,刘叉背了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包袱——想是方员外连夜打点给他的盘缠。
柳县令道:“要不,裴剑!快去牵几匹快马过来?”裴剑答应了一声,连忙去牵马。
这时,刘铁匠走到几人跟前,道:“小姐,我把东西带来了。”说着,把匣子打开,送到柳梦璃面前。众人看去,却是一把长弓。那弓看起来也不甚起眼,只是弓腰处镶了淡蓝色的玉石,有些引人注目。
柳梦璃拿起那弓,递给云天河,道:“我见云公子的弓用得久了,似乎有些破旧,所以请人做了把新的,你可喜欢吗?”说着,脸上竟起了一丝红晕。
云天河看着柳梦璃,涨红了脸,道:“我……好,我很好……”
韩菱纱低声道:“色心又起!”

几人正说话间,却听得城外有人厉声疾喝:“奉皇上圣旨,抓拿钦犯刘叉!”声音尖锐高亢,直刺得众人耳鼓都是一阵不舒服。众人向刘叉看去,暗想你又几时成钦犯了?刘叉只作不知,一声不响地钻进了马车。
但听得蹄声如雷,二十余骑飞马疾风般地从北城门飙了进来。马上乘客均作羽林军士打扮,虽是高矮胖瘦有所不同,但人人身手矫健,马亦是雄壮之极。
奔到柳府门前,众骑士硬生生地拉住了马,纷纷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向柳县令一干人走来。领头一人身量颇高,约莫三十多岁,眉目极是清秀,只是神色不善,颇见阴狠之气。
柳县令连忙迎上去,道:“下官寿阳县令柳世封,见过几位大人。”
领头的那人尖声冷哼道:“刘叉呢?”
柳县令刚想说话,却见一道人影猛地从马车的车厢窜出,直掠到了一匹马上,还一脚把牵着马的那名羽林军士踹了个跟头,驾着那马向城门口跑出了几丈,才停了下来。众人俱看去,正是刘叉——百忙之中,手上还抱着一坛蜜酒。
众羽林军士又惊又怒,纷纷喝骂,被刘叉踹翻的那人更是骂得起劲,直把刘家的列祖列宗都骂了狗血喷头。领头人沉着脸,一声不吭。
刘叉转过身来,笑嘻嘻道:“哟!这不是巴靖安吗?你当年给我磕头都没脾气,现在我轻轻踹你一脚,你就不服了?哟,长能耐了啊!”那人顿时语塞。刘叉又道:“诸位都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怎么都当起朝庭的鹰犬来了?冯子俊,你不是神策军的头目吗?怎么换上羽林军的狗皮了啊?”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拍着怀中的酒坛,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仿佛他本人不是朝庭命官似的。
领头那人正是冯子俊,带着众军士走上前来,冷冷地道:“刘叉,今天你还想活命吗?”
刘叉嘻皮笑脸道:“花花世界,我干嘛要想不开?当然要活着了。再说,我一心想帮你找个如玉似玉的老婆,虽然这事没成,你不谢我也就算了,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众人听得无不一头雾水。冯子俊铁青着脸,转头尖声叫道:“诸位,今日是奉旨拿贼,可不是什么江湖争斗!拿下刘叉,赏黄金千两!”众军士纷纷拿出兵刃,走上前来,把刘叉围在其中。二十余人中,除冯子俊拿着长剑之外,用得均是奇门兵刃。
刘叉环顾一周,见这里有不少人都是当年自己得罪过的,也有几张是生面孔,想是仇家邀了来助拳的,苦笑道:“诸位都是江湖中成名的高手,兴师动众地找我一个人的麻烦。真抬举我了!”
一名手持判官笔的枯瘦军士嘶声道:“姓刘的,你杀我儿子!我今天是来讨命的!”声音嘶哑低沉,似蕴含着极深的仇怨。
刘叉道:“哟,西山判官也来了啊?我杀了令郎,你就来讨命。可令郎坏了那么些好姑娘的名节,这却找谁讨去!”
听得西山判官之名,韩菱纱和裴剑均吓了一跳。这西山判官名叫尚鹰,原是吕梁山八大山寨总瓢把子,年少之时曾凭一对镔铁判官笔将吕梁山一带的山贼收拾服服帖帖,继而将其整编八大山寨。十余年前金盆洗手,定居于太原一带,不再过问江湖上事。然尚鹰威名赫赫,却仍隐隐为八大山寨的精神领袖。不想今日竟也来了。
冯子俊道:“这厮惯会强词夺理!今日是奉旨拿贼,犯不着这奸险小人讲什么江湖道义。大伙儿一起上!”
刘叉不再答话,把酒坛上的泥封拍开,举起酒坛,灌了两口。众军士便收了圈子,围得更紧了,却也不曾有人上前抢先出手。一来,这些人都是江湖有名的人物,今日乔装打扮、以众凌寡已是暗暗有愧,若是抢先动手,说出去也不中听;二来,刘叉适才从马车里冲出来时,显然身手颇强,加上又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眼下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万一闹个灰头土脸,就更不中听了。
刘叉虽然镇定,心下也是暗暗犯愁,这些人不动手,这圈子很难有什么破绽。而这些人这一步步地逼上,自己搞不好就被挤在里面。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4-26 13:05
07 五鸡犬升天(3)
柳县令夫妇不会武动,眼见刘叉身处围中,自是着急。眼见刚才刘叉明明已经冲出了圈子,又停了下来,柳县令自然明白刘叉的意思:刘叉若是就这样走了,冯子俊不免要说寿阳县令包庇歹人;但若是他若是凭功夫硬闯出去,事后冯子俊也没什么好说的。想到这,柳县令大是感慨。眼见冯子俊一行人口口声声“奉旨拿贼”,虽不知道真假,但自己却肯定不能叫手下的官兵来帮忙,何况这一行人看起来俱非弱者,纵然叫来几个官兵,也未必有用,只好看着裴剑。裴剑点头会意,手握剑柄,走到边上,直等有人上前与刘叉交手,自己就从外围突袭。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大多都是听见“奉旨拿贼”出来看热闹的。一般人平生能有几次机会见到钦差圣旨?赶紧出来看热闹,只是听说要拿贼,便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长得圆乎乎的方员外,在屋子里听得“奉旨”云云,连忙领着一帮乡绅,拿起锣鼓前来迎接。只是一看这场面,觉得不好乱敲,一时之间大见尴尬。
柳梦璃站在一边,思量着找个机会施放迷香,好助刘叉脱身。但眼见这群凶神恶煞防得极严,急切下不得手,也是暗暗着急。倒是刘铁匠脸上还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也看不焦虑,也看不出欣喜。
云天河也拿起弓和剑想过去帮忙,韩菱纱连忙拉住,轻声道:“和官府对着干,你不要命啦?”刘叉性情任诞,从一开始云天河就觉得大有父亲的遗风,故而备觉亲切,此时见刘叉遇上麻烦,哪里还管得了这许多,便用力甩开韩菱纱,道:“不行!”正想冲上去时,肩膀却突然被人按住。回头看时,却是刘铁匠。
刘铁匠轻声道:“先不要添乱!等会再说。”云天河心中一动,点点头。韩菱纱也立刻明白过来,对方人多势众,若冒然插手,一片混战之下指不准会发生什么,不如静观其变。刘叉武功甚高,想来一时半会也不至于就会失手。

冯子俊领着那些军士,一步步地向刘叉逼进,到离刘叉一丈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刘叉还是坐在马上,满脸都是不在乎,时不时地抱起酒坛喝两口,心下却是雪亮:只要自己稍有松懈,这些人必然一拥而上,到时自己就真的是插翅难飞了。可是,这样僵持,自己不也是插翅难飞吗?想到昨天还和云天河说真正的高手通常自重身份,不会围攻别人,刘叉越想越好笑,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先是轻笑,再放声大笑。
身处重围,还笑得莫明其妙,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冯子俊只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只是想不出刘叉又要耍什么诡计。
冯子俊稍一松懈,但见刘叉一声长笑,从马上跃起,直向冯子俊扑去。身形斜仰,右手捏个剑诀,直刺而出,正是“青萍剑法”的第二十三式“风行草偃”。裴剑大奇,这“风行草偃”原是避让的招式。所谓“草上之风必偃”,说的是疾风吹过,青草随风而倒,这原是用于向后掠出以避开对方攻势,不想刘叉化为攻势,竟也这般凌厉!
冯子俊也想不到刘叉竟然抢先出手,连忙执剑向刘叉刺去,竟是以攻对攻,求个鱼死网破。刘叉哪有兴致和他玩命?把手中酒坛向尚鹰用力投去,借着反冲之力向左掠去,稳稳地站在地上。尚鹰连忙闪开,酒坛“碰”一声地砸在地上,碎为巴掌大的陶土片,酒流了一地。
冯子俊低吼一声,猱身而上,长剑直刺而出。刘叉以手指为剑,横劈直刺,竟丝毫不落下风,口中仍是絮絮叨叨:“白虹贯日!不错!唉,只是可惜了我的酒啊!有凤来仪?这就不对了!有凤来仪,要端正娴雅,哪有这样拼命的?”刘叉武功自然要高过冯子俊,但此时冯子俊豁出了性命不要,一味抢攻,招招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刘叉也拿他没办法,几次想迫他回剑自守,终究也是无功而返,嘴上虽然兀自嘻皮笑脸地胡说八道,心下却是暗叹。
众军士见冯子俊与刘叉酣斗,将两人围在垓心。有人想要出手,尚鹰连声喝止。尚鹰极有见识,若是有人加入战局引发混乱,刘叉就很有可能趁乱逃走。现在只要把两人围着,慢慢消耗刘叉内力也就是了。
刘叉内息悠长,一时虽然不见败象,但眼见尚鹰如此沉得住气,也只有心中苦笑。
韩菱纱原不大看得起朝庭武官,觉得这些人只擅长吹牛拍马,没多少真实本领。但眼见一个在江湖上藉藉无名的冯子俊竟有如此可怕的身手,才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些人。
韩菱纱见云天河又想拔剑扑上去,心中一动,低声道:“你看我的。”走到裴剑牵来的一匹马边上,小声道:“好马儿,只是请你帮个忙,不会伤害你的。”一面说着,一面从行囊里取出几个弹丸塞进马嘴里。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刘叉和冯子俊身上,谁没有注意韩菱纱。
突然,有一匹马猛地长嘶了一声。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一匹马又跑又跳,又是乱踢,鼻孔里还喷着粉红的烟雾,带着其他马也乱冲了起来,一时间整条街都乱作一团。
此时,北边城门突然出现一人一骑直向这里冲来。马上乘客身披玄色大氅,头戴玄色斗笠,里面穿得袍子也是玄色的。那马也神骏之极,高头长腿,通身黑毛,蹄下却是金光闪闪。定睛看去,那马蹄竟是黄金打就。
马上乘客骑术极佳,眼见街上乱成一团,到处都是人,那马左躲右闪,竟一个都没撞上。眼见街上有一人为躲开街上乱冲乱窜的群马,竟扑到这飞骑的面前,眼见就被撞得头破血流。那马上乘客猛地跃起,那马身上一轻,竟从那人头上直掠了过去。那马上乘客方才落回马上。
裴剑失声道:“许致远!”想起刘叉曾从许致远手中救下自己,不由得大慌。今日真破船偏逢连夜雨,刘叉怕真是插翅难飞了。
许致远待到了刘叉四丈开外,突然拉住了缰绳,甩出一条长绳,一端紧紧地握在手上,另一端却如毒蛇般窜进了包围圈,直落得刘叉面前。刘叉连忙拉住。许致远双手向后一扯,刘叉整个人都如大鸟一般飞了起来。
冯子俊连忙跃起,手中长剑直向刘叉刺去。刘叉把背上的包裹向冯子俊甩去。那包裹里装着方员外连夜打点的银两,甚是沉重。冯子俊长剑急挑,把包裹拨开,但为此缓了缓,落了在地上。这时包裹方才落在地上,滚出十来个银元宝。再看时,刘叉稳稳地站在许致远的马上,已经冲到城门口,再追已是不及了。
冯子俊气愤至极,把银元宝踢得到处乱飞。围观的众人连忙躲闪。银元宝虽是好东西,但被砸到也毕竟还是疼的。
刘叉得意至极,道:“你再想拼命,也终被我用银子砸了回去!”看着人群中窃笑不止的韩菱纱,又喊道:“我可真的要逃跑了啊!”
许致远驾马冲出城门,皱眉道:“你逃命很威风啊?”
刘叉大笑,又看着街上乱成一团的人马,猛地瞥见被挤在角落里打哆嗦的方员外,连忙道:“方员外,谢谢你那五百零五两的银子!”
待冲出城外,马跑得缓了下来。许致远道:“我说,你能不能坐下来?你这样站在马上,我别扭!”
刘叉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许致远道:“因为大爷高兴!”
刘叉道:“你难道忘了,上次是我把你的腿打断的!”
许致远道:“可你不是又把我接上了吗?”
刘叉道:“我是官,你是强盗啊!”
许致远道:“官和强盗差很多吗?都是不耕不织的蠹虫罢了。”
刘叉大笑道:“也对!”

眼见刘叉脱身而去,众军士有些破口大骂,有些阴沉不语,也有些若无其事。冯子俊刚经过一场剧斗,清秀白皙的脸庞上隐隐透着潮红,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望着柳县令。
柳县令上前两步,拱手道:“刘叉大逆不道。他现下弃官而逃,下官这便发海捕文书捉拿。”云天河一听要捉拿刘叉,惊道:“柳波波!”韩菱纱连忙地拉了一把云天河,云天河便没有再说下去。
冯子俊斜眼看了一眼云天河,又依次从韩菱纱、裴剑、刘铁匠、柳梦璃等人脸上扫过去,最后视线又落回柳县令身上,“哼”了一声,冷笑道:“真是难为柳县令一番心意!”
柳县令道:“下官手下也有些捕快衙役,可供大人调度。”冯子俊转头看向尚鹰。尚鹰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柳县令道:“那便请几位大人先到县衙商议。”
冯子俊哼了一声,道:“带路!”
方员外见场面稳了下来,连忙带着乡绅疏通道路,并命人路边敲锣打鼓地迎宾。冯子俊一行人正跟着柳县令向县衙走,却隐隐听得锣鼓锵锵中有人唱道:
“迎官两锣一声鼓,解贼两鼓一声锣。
锣鼓听来本相似,官和强盗也差不多。”
听声音,隐隐似是刘叉,只是想是太远了,歌声时断时续。冯子俊气得险些晕去,打个踉跄,尚鹰连忙扶住。和云天河一行人一块站在路边的刘铁匠低声道:“功夫没见长进,唱歌倒是愈发难听了。”说着,转身回去,只把韩菱纱等人听得哭笑不得。
   
韩菱纱本想早日去陈州,但刘叉突然闹了这一出,倒也只有先留下看看情况。虽然与刘叉总是拌嘴,但这酒鬼这一出事,却又忍不住觉得担心。几人便在柳府又先待了下来,和柳夫人一同在客厅里等着柳县令回来。虽是糕点茶水放了满桌,但连一向最好吃的云天河也觉得吃不下去。
戌牌时分,柳县令和裴剑才刚从县衙回来。柳夫人连忙迎上去道:“怎么说?”
柳县令道:“已下了海捕文书了。现在冯大人飞鸽传书周边州县,自己也带了人去各个关口守着。”
柳夫人道:“这可如何是好?”
裴剑道:“夫人不必担心。刘县丞足智多谋,应该能脱身的。”
柳县令沉声道:“刘县丞应有能力脱身,但天河你们却是一时间怕是走不成了。”
韩菱纱立时反应过来:冯子俊白天看见自己一行人和刘叉站在一块,只要刘叉一日不落网,冯子俊一行人肯定不容自己轻易离开寿阳。韩菱纱心念一转,道:“他们不让我们走,难道韩女侠就没有法子吗?”
柳县令皱眉道:“什么法子?”
韩菱纱站起身来,笑道:“韩女侠自有妙计。总之不叫那伙匪人伤到小姐一根头发就是了。”说着走到柳梦璃边上,轻轻地拍拍了柳梦璃的肩膀。
柳梦璃之前一直低首不语,突然抬头道:“女儿不走。”
云天河奇道:“你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当剑仙吗?为什么不去了?”
柳县令叹了一口气,道:“不,你还是走。你爹在这里应该还是能自保的。你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徒然让自己多些烦心。”
裴剑也道:“冯大人一行人目的只在于刘县丞。虽然限制了寿阳一带关口的出入,但应不至于迁怒于他人。”
柳梦璃道:“我只是想陪着爹爹和娘。”
柳夫人听了,只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紧紧地握着柳梦璃的手,说不出话来。柳县令也不由得有些心酸,转头向韩菱纱使了个眼色。韩菱纱自然明白柳县令是想让自己也跟着劝柳梦璃离开寿阳,点点了头,站起身来,道:“我们去陈州只是碰碰运气。寿阳离陈州有六百余里的路,怎么说也要走上七八天的样子,谁知道那几位剑仙还在不在?即使在了,人海茫茫的也不好找。左右不过碰碰运气,倒不如在这里在待几天,还有人管吃管住。”说着,笑嘻嘻地望着柳县令。
柳县令又是好笑又好气,道:“韩姑娘!韩小姐!韩女侠!”
云天河道:“柳波波,这些人身上杀气很重。我们走了不放心!”冯子俊一行人喊打喊杀地来了寿阳,摆明了拿不到刘叉绝不罢休。现在眼见刘叉光天化日之下溜之大吉,冯子俊等人是否会迁怒于他人,也确是说不准。柳县令夫妇也好、裴剑也好,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不说出来,好劝云天河、柳梦璃离开这是非之地。柳梦璃、韩菱纱自然也知局势不妙,不肯便走,但也不说出来。云天河一开口就说大实话,倒让柳县令不知说什么才好。
裴剑道:“大人,云公子和韩姑娘义气深重,小姐也是孝心一片。大家一起在这,左右不过有难同当罢了。”
柳夫人道:“呸呸呸!说话也不讨个吉利!”说着,站起身来,一手挽着柳梦璃,一手挽着韩菱纱,又招呼着云天河:“折腾了一天,早点休息去!”说着走向门外。
裴剑自知失言,连忙告退:“大人也早点休息吧!”说着也向走门口走去。
柳县令道:“裴剑!”
裴剑转身回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柳县令迟疑了一下,道:“你也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裴剑答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开,只留下柳县令一人坐在厅里看着烛火的火苗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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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五鸡犬升天(4)
第二天五更时分,天尚未明,就听下人通报,说裴剑在门外求见。柳县令连忙起身相迎,韩菱纱、云天河等人听得声响,也慌慌忙忙地跑出来。
裴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却说不出来话来。云天河急得一把抓住裴剑。柳县令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裴剑。裴剑接过,道:“大人,不好了!颍州府衙失火了,外面都说是刘县丞干的!”寿阳县属于颍州府,颍州府衙失火,可不是小事。柳县令瞪大了眼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时,柳夫人和柳梦璃也走了进来,听得此话,也目瞪口呆。
裴剑道:“昨夜,先是府尹大人的家里,被人放了一把火,所幸火很快被扑灭了。之后,府衙后院又失火了,然后折腾了一晚上了。”
柳县令道:“这和刘县丞有什么关系?”
裴剑道:“昨夜,府尹大人的公子在教坊过夜,半夜时被人打断了腿。公子说是刘县丞干的。公子还说,刘县丞扬言要放火烧了府衙。现在,是不是刘县丞放火,这黑锅怕是都背定了。”教坊,虽带了个“教”字,却是青楼。
柳县令张口结舌,心想这算什么回事,眼见都成了逃犯,刘叉这厮却一会儿在青楼里打人,一会儿又要放火烧府衙。
裴剑见柳县令愣在当场,又道:“还有一事,小人不知道真假……”
柳县令道:“快说!”
裴剑道:“我也是听下面人说的。说刘县丞趁着府衙着火,盗了府尹汤大人的大印。还留下书信,说府尹大人飞扬跋扈有不臣之心。他盗了大印用于制作通关文书,说是要上京城去告御状。这事确是不知真假。不过听人说,刘县丞一早在廪丘县打尖,汤大人立马就派人去抓捕了。现下,冯大人听得消息,也连忙带人赶去了。” 廪丘县在颍州府以北四十里,刘叉向北走,这自然是摆明真的打算去京城了。
云天河道:“我们去帮刘大哥。”说着就站起身来,韩菱纱连忙拉住他。
柳县令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不用去了。我们也不用替他担心了,他应该已脱困了。”
韩菱纱急道:“为什么?”柳夫人和柳梦璃也一脸疑惑。
柳县令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刘县丞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是我想,刘县丞素来精细,怎么会轻易露出行踪?先是打了汤公子,接下来又烧了汤大人家和府衙,之后又在廪丘出现,这一切似乎都是刘县丞在牵着别人的鼻子走,那我们还用担心什么?何况,这番折腾下来,谁还会有心思找我们的麻烦?刘县丞连这都计算在内了,自然是成竹在胸了。嘿,说汤大人贪赃枉法,汤大人不见当回事,可偏硬说他有不臣之心,这事倒真像是刘县丞的手法。”贪赃枉法看得见,有不臣之心却看不见,看得见的东西好遮掩,看不见的东西却是莫须有了。韩菱纱只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开始明白为什么牢里那些江洋大盗都使劲咒骂刘县丞,却无人敢说出报复之类的字眼了。
柳夫人拉着柳梦璃的手道:“这下总可以放心去陈州了。”柳梦璃低下头,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柳县令道:“去吧,出去看看也好,只是路上需小心些。”说着,吩咐丫鬟去准备行李。
柳夫人愕然道:“今天?”韩菱纱和柳梦璃也是一脸迷茫。
云天河道:“刘大哥的事既然也解决了,那就早点去陈州找怀朔他们喽!”
柳县令点点头道:“正是!韩姑娘心里也是惦着陈州那边的事,总不成再择一个黄道吉日出门,下月十五倒是利于远行呢!”说得众人都笑了。

待送走云天河、柳梦璃、韩菱纱三人后,柳县令坐在客厅发愣。柳夫人见是如此,便沏了茶,拉了裴剑坐在柳县令边上。裴剑连称不敢,柳夫人笑道:“又不是在公堂上,你老站干嘛?”裴剑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
三人都是一言不发地坐着喝茶,柳夫人一遍一遍地用开水冲着茶,直到茶水淡极无味。裴剑才道:“老爷,你是不是还是不放心?”
柳县令温颜道:“在自己家里,不用叫我老爷。你也和天河一般,叫我柳伯伯便是。”
裴剑道:“是,老爷。”
柳夫人嗤得一声笑了出来,道:“老爷,你是不是还在担心刘县丞?所以才急着把他们三个送走?”
柳县令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道:“你们觉得刘县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裴剑愣了一下,不知从何答起。柳夫人道:“刘县丞说起来,我们倒都熟悉。可是他说话做事,总是让我觉得捉摸不透。”裴剑连声称是。
柳县令道:“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刘县丞在盘算什么?昌黎先生失势,他已然周身是蚁。偏要去府衙纵火,这可是大罪,何况又打了汤公子那个花花太岁?汤大人一向睚眦必报,我怕牵连,所以就让他们三个先离开了。不过,也可能是我多虑了,只是我这次是真的看不透了。剑儿,礼部侍郎崔群崔大人和我素来关系不错,你愿不愿意去讨个前程?”最后一句,却是向裴剑说的。
裴剑低头不语。
柳县令又道:“河阳节使度乌重胤大人去年转任为横海节度使,那边虽然偏远,但也是自在去处。乌大人和我是同乡,我们少年时便有些交情,前些日子还来信问候。你觉得有没有兴致?”
裴剑道:“我想陪着老爷。”
柳县令看了裴剑好一会儿,才道:“唉,那便再说好了。”又低头想了一阵,道:“对了,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韩菱纱三人乘马离开寿阳走出二十里,来到刘家圩打尖。云天河和柳梦璃都是第一次乘马,大感新鲜。云天河说叽叽喳喳说不停,柳梦璃抿嘴微笑,韩菱纱捂着耳朵。此时,只见穿着便装的裴剑乘着快马赶了上来,与三人见礼。三人忙问何事。裴剑道:“大人说,如果走陆路,不免劳顿。让我带三位越八公山到淮河,雇条小船西上,经颍河很快就能到陈州了。”
韩菱纱苦笑道:“柳大人还真是惜女心切啊,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柳梦璃笑道:“菱纱,你若是觉得不妥,自然还是听你的。”
韩菱纱道:“妥,妥得很。”
裴剑又道:“大人让我护送云公子、韩姑娘和小姐到淮河边上。”
韩菱纱苦着脸,大声道:“妥,妥得很。”
柳梦璃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云天河喜道:“裴大哥,你也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裴剑道:“是。”
四人打过尖,继续向北行去。裴剑性格沉稳,不爱说话,天河拉着裴剑东问西问,往往问几句才答一句。韩菱纱便拉着柳梦璃闲话,一路倒不寂寞。
第二日正午时分,来到八公山脚下。韩菱纱道:“八公山方圆四百余里,这翻山越岭怕也不是个事。”
云天河道:“没事啊,我早习惯了。”
韩菱纱怒道:“野人!”
柳梦璃笑道:“那就听韩女侠安排了。”韩菱纱性情开朗,一路上与梦璃也消了开始的隔阂。
韩菱纱道:“嗯,自然,我们便借道淮南王陵的地宫,这样就省事许多了。”
柳梦璃和裴剑均想,你只怕是一开始就想着借道地宫,怪不得一见柳县令派人来送,就一脸不情愿。云天河道:“地宫是啥?”韩菱纱白了他一眼,云天河连忙闭嘴。
裴剑咳嗽了一声,道:“是地道。”柳梦璃抿嘴一笑。
裴剑又道:“不过,前些日子有人盗墓,所以颍州府尹派了军士在王陵周围看守。”
韩菱纱道:“你们别看我,我是从家里的古书上知道地宫的事的,可没进去过。这里发生什么,也与我无关。”
云天河道:“看守?打倒他们就好了。” 柳梦璃微笑不语。韩菱纱使劲拧了云天河一下,云天河一声惨叫。
柳梦璃道:“看守王陵的人不会太多,我可用香把他们迷倒。只是可能会损伤些许他们的记忆,不过对身体倒是无害。”
韩菱纱道:“那就好!”
柳梦璃叹道:“唉,人心里的记忆本是最重要的东西,这样随随便便夺取,未免过于残忍。”
裴剑看着柳梦璃道:“小姐心善,这次也只是从权罢了。”
   
几人走到王陵下方的小径上,抬头望去,却见淮南王陵看似一座建在山坡上的庭院。韩菱纱道:“莫看王陵看起来只是一处庭院,但其实地下的建筑才是令人惊讶。那地宫入口就在正殿的神像之下。”
柳梦璃讶道:“入口竟在神像之下?王陵世代都守墓人看守,这是如何挖进去的?”
韩菱纱嘻嘻笑道:“挖进去自然是难,但挖出来却是不难。另一个入口在淮河边的胡家窑附近。开始他们是从那边进去的,之后从里面向外挖出这个出口,方便出入。我们去看看吧。”
几人来庭院门口附近时,听着里面传出喝酒划拳之声。裴剑让几个人先找地方躲起来,然后自己掠上墙头看去,查看院里的动静。原来,这院子与一般人家院落也无甚差别,只是青砖石瓦上青苔重重,显得颇有些年头。正屋甚大,应是淮南王陵的正殿。裴剑再看这院中,只见浓烈的阳光直射在院内,把绿树的树阴衬得极是清凉。三个军士围坐在树阴下,中间放了一大盘肉、两坛酒,每人面前都放在一只大碗,正在吃喝划拳。裴剑正思索着,如何把这几个人引出来,让柳梦璃布下迷阵放倒这三人。
突然,听见神殿里传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倒似是爆竹。裴剑固是大惊,那三个军士也是茫然不解,跳起来就向神殿里冲去。只听里面传出“碰、碰、碰”三个重物坠地的声音。裴剑正要翻下去查看,却听见身边一人笑道:“好玩吧?”裴剑转头望去,正是刘叉。
刘叉一把拽着裴剑跃入庭中,却见一袭黑衣的许致远用湿布包着口鼻从殿内走出来,那殿内隐隐冒着黄烟。刘叉推了一把裴剑,道:“那几个军士要明天此时才能醒来,你可放心了?还不去把客人请进来?”
裴剑忙把云天河三人引进来。云天河一见大喜,冲上去一把抱住刘叉。刘叉大笑,道:“别肉麻!”云天河也大笑,这才放开。柳梦璃笑道:“刘大哥,你怎么在这?”韩菱纱嘻嘻一笑,道:“你不是在这里等我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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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五鸡犬升天(5)
刘叉道:“自然是在等你们。来,我给你们引荐一个朋友!”说着,拉过许致远,把他脸上的湿布扯了下来。韩菱纱等人看去,却见这个名震江湖的独行大盗面目甚是文秀,肤色极是白皙。刘叉道:“这小白脸叫许致远,道上有一个匪号,叫什么快马神刀。”许致远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几人在树阴里坐下,顿觉一阵清凉。刘叉拿起地上的一个酒碗,喝了一口,道:“唉,这几个家伙,人不行,酒也不行。”许致远也拿起一个碗,喝了一口,道:“还不错。”云天河嗅得酒香,正想伸手。韩菱纱又是咳嗽,又是使眼色。云天河强忍着把手缩了回来。
云天河想起柳县令曾说许致远伤过裴剑,便向刘叉问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许致远道:“我一不扶危济困,二不仗义行仁,做事只凭自己好恶,不算好人。”
裴剑道:“许兄一不畏豪强、二不欺良善,行事虽有些极端,但不失光明磊落,也不是坏人。”
许致远见裴剑替他说话,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之前兄弟失手伤了裴兄,见谅!”
裴剑道:“小伤而已,不妨。”
柳梦璃道:“刘大哥,我们听说……”
刘叉道:“都是真的。”
韩菱纱嗔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听说了什么呢?”
刘叉道:“还能有啥?不就是在妓院里打了一个花花公子,又放火烧了他家吗?顺便把他爹的官印丢到他家的井去了。”顺便?犯下不赦之罪,他说时的口气倒像说他顺便去隔壁买了个烧饼似的。
柳梦璃道:“这是为何?”
刘叉道:“攻则有余,守则不足。我恩师失势,我周身是蚁,若是等着麻烦,少不得有各种麻烦找上门来。不过,若是我成了别人的麻烦,这些人就只会想着如何自保了。”韩愈在高位时,刘叉一口一个老爷子,如今贬谪,他倒称起恩师来了。
柳梦璃道:“那你盗印留书,说要上京告御状,也是真的?”
刘叉道:“酒鬼的话,你也信啊?汤大人和冯子俊现在都想着在去京城的路找我了,让他们慢慢找吧。汤大人和冯子俊各有心病,都不愿意让我落到对方手上,相信他们很快会变成对方的麻烦。我要去潮州看我恩师,想着你们要去陈州,多半会从这里经过,就到这里来等你们了。”说着,连连向韩菱纱眨眼睛。
韩菱纱没好气道:“我好歹也算救了你唉,也不谢一声,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许致远插口道:“这贱人素来忘恩负义,你才知道啊?”柳梦璃和裴剑都听得笑了起来,云天河也陪着笑。柳梦璃忍着笑道:“你这样干,汤大人无故被卷进来,真是冤枉。”
刘叉笑眯眯地道:“我又不是老天,如何公平?汤大人虽然有些才干,但自少年起就仕途得意,一味专横,让他和冯子俊相互磨一磨,也是好的。”
韩菱纱道:“那个冯子俊好像对你恨之入骨,怎么回事?”
刘叉道:“你确定要听?”
    韩菱纱心知接下来没什么好话,但还是道:“自然要听。”
刘叉道:“他是前任监察御史冯师古的侄儿,和散花楼的一个烟花女子好上了。家里却另给他安排了婚事,他便和那女子相约于洛水中殉情。谁知那女子一片痴心,就此淹死了。他却游了上来,按着家里的安排成了婚。”
韩菱纱怒道:“呸!这世上竟有这种人!那你怎么修理他的?”云天河不晓事,但裴剑、柳梦璃、许致远脸上也皆有不忍之色。
刘叉道:“我阉了他。”
韩菱纱和柳梦璃都羞得扭过脸去。裴剑道:“刘县丞,过分了。”也不知是说刘叉干的这事过分了,还是说刘叉不该在女子面前如此粗俗。
刘叉嘻嘻一笑,道:“裴剑,替我回去给柳大人带句话吧?”裴剑连忙站起身来。
    刘叉道:“柳大人想来也是算准了我会找云兄弟他们,所以才让你一路护送。其实也是想让你来找我,是吗?”裴剑大是尴尬,柳县令的原话是说“刘县丞多半会去找璃儿,你或可遇上,不妨问问他的想法”。刘叉自然心下雪亮,只是怕柳梦璃难堪,就改成了云天河。柳梦璃兰心蕙质,自然也明白,两颊一阵潮红。
刘叉又道:“想来,你现在也能回复柳大人,让他安心了。我让你带柳大人的话是: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请他善自珍重。”裴剑虽不明白,但也连称记下了。刘叉站起身来,道:“诸位也各自保重,那我先告辞了。”
云天河讶道:“你这就要走?”
刘叉道:“自然要走,我想见见你们几个,见过了,为什么不走?我只是去潮州看看我恩师,回头再找你们几个。”
许致远道:“等等。”从长袍下取出一把长约两尺的短剑,双手递与裴剑,道:“这剑我也是无意中得来的,我不用剑,便送与裴兄吧。裴兄剑法极高,只是气势太盛,守御便弱了,上次才会被我所伤。若改用短剑,或许更上层楼。”裴剑尚未及称谢,便见刘、许二人出门去了。两人轻功极高,转眼便去得远了。
半晌,韩菱纱才怅然道:“他们好洒脱啊!咦,怎么野人也会哭啊?”
云天河梗咽道:“才没有。”
裴剑紧紧地握了握短剑,低头看时,却见剑鞘并无花饰也无异样,比起一般的刀剑更为质朴。剑柄甚是陈旧,似是古物。裴剑拔剑出鞘时,但见剑身如一泓秋水,虽是炎日之下,却也隐隐感到一阵寒意。
柳梦璃拔下一根秀发,放在剑刃上方,让秀发落下,秀发竟被剑刃断为两截,裴剑大惊。柳梦璃微笑道:“裴大哥一笑泯恩仇,许致远义赠宝刃,都可称佳话呢。”
裴剑道:“许兄的确义气过人。我们趁着天色尚早,快进地宫去看看吧。”
韩菱纱嘻嘻一笑道:“捕头大人,也要去改行当摸金校尉?”
裴剑道:“如韩姑娘所言,借道而已。”
韩菱纱撇撇嘴,心道:“大太阳下还顶着一张冰块脸,不怕化了吗?”
柳梦璃微微一笑道:“关于淮南王陵,寿阳这边还传下来一个笑话呢。”
韩菱纱道:“什么笑话?”
柳梦璃抿嘴笑道:“裴大哥,你说。”
裴剑脸上难得现出一丝笑容,道:“这是我们寿阳人从小听到大的故事了。据说,淮南王成仙之后,余下的金丹被家中养的几只狗崽服食了,几只狗崽也得道成仙,同登天界。谁知,这些狗崽成仙后甚是不晓事,惹得大家都讨厌。于是太白金星就去玉皇大帝那里参了淮南王一本。玉帝大怒,便罚淮南王去看守茅厕三年。所以,寿阳就有了一首民谣:
淮王金丹豆腐汤,狗崽吃得锵锵锵。
主子罚去守茅厕,狗崽好得羊熊样!
因为据说豆腐也淮南王先做出来的,淮南王的金丹被狗崽当豆腐汤吃了,所以叫淮王金丹豆腐汤。羊熊样,是我们寿阳的土语,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众人听了都笑,心情好了不少。

作者: 闲卿    时间: 2016-4-26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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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揮劍崭紅塵    时间: 2016-5-7 13:44
咦 网文么
作者: lxcst    时间: 2016-5-12 21:30
六 花开花落(1)
却说裴剑、云天河、韩菱纱、柳梦璃三人一边说笑,一边从院中走入淮南王陵的正殿。一入正殿便闻到一股极呛人的味道,室内还倒着三个军士,淡黄色的烟雾还未完全散去,吓得慌忙退了出来,也不知道刘叉和许致远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裴剑从行囊内拿出一件干净的旧衣,道:“我去找些干净的水浸一浸,捂着口鼻再进去。你们在这里稍等。”说着转身出了院子。云天河点点头,却走到树阴下,想从盆里抓肉吃,韩菱纱抬手便打。柳梦璃笑道:“云公子想是又饿了。这些吃食虽不干净,想来也没什么大问题。”韩菱纱没好气道:“算了!不过不准喝酒!”云天河欢呼一声,蹲在地上大嚼了起来。韩菱纱道:“梦璃,你也太纵容他了!”
裴剑拿着一件湿淋淋的旧衣走了进来,撕成四份,递给几人。韩菱纱见云天河还蹲在地上,便一手揪着云天河衣服后领提了起来。云天河伸过油腻腻的双手来接湿布,韩菱纱一抬手。云天河吓得缩了回去,双手在衣服使劲蹭了一会儿。韩菱纱用两根手指拎起一块湿布丢在云天河脸上,气呼呼地转身捂着口鼻进入正殿。几个人连忙跟了进去。
进得正殿,但见殿中正塑着淮南王的金身,昂首端坐,朝服笏板,气度威严,浓墨重彩,好不华美。只是正殿陈设朴素,神像华美反而显得未免有些突兀。神像前有一座大铜香炉,外壁擦着铮亮,香炉中密密插着许多上完香之后余下的香脚。殿上悬着匾额,以八分书体写着“福由己发”四字。神像两侧以章草书体写着一副对联:“良工铸木,以智而迷;达人知命,求得反失。”
柳梦璃道:“淮南王,姓刘讳安,是平安的安。寿阳民间,也俗称他为平安王。远行之人,祈求一路平安,远行前常祈福于此,据说极是灵验。只是近几个月,有人以探铲之类的工具惊扰王陵,所以颍州府衙接管了这带的治理之事,就没人进得来了。”说着轻轻一笑。探铲,窄身细柄,是陵墓盗用于探测地底土底,分辨有无墓葬的工具。后世的倒斗高人李鸭子,于洛阳据古传探铲改良,世称洛阳铲。柳梦璃刻意提到探铲,自然是项庄舞剑了。
韩菱纱轻轻拍了一下柳梦璃,没好气地道:“梦璃,你也被带坏了。”说着,跪在神像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个头。
云天河奇道:“菱纱?”
韩菱纱正色道:“这是我家的规矩。”说着站起来身来,让云天河和裴剑把神像移开。移开后,韩菱涨伸手向底座推了下去,显出一个洞口,大小仅可容一人通过。洞口下方黑黝黝的,也不知道多深。韩菱纱道:“我们把地上这三个蠢材先抬出去藏好,然后等一会再进去。”说着便走出了正殿,裴剑领着云天河把三个军士抬出去藏在院中的草丛里。
云天河一边拔些草蒿盖在几个军士身上,一边道:“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韩菱纱道:“等下面的路亮起来。”其余三人都听得面面相觑。
韩菱纱解释道:“淮南王的陵寝中,置有大量长明灯,灯油以秘法炼成,据说灯油中掺着些许白磷之类的易燃之物。平时陵寝封闭,这些长明灯便会熄灭。当陵墓被开启时,生气泄入,陵墓换气孔的机关也随之会自行启动,不多时,陵墓中的浊气散去,长明灯就会全部亮起。这也是王侯陵寝的惯用伎俩了。”
柳梦璃叹道:“竟如此煞费苦心!”
韩菱纱嘻嘻笑道:“据我伯父说,这事源于秦朝末年,当时秦始皇下葬时,有人向二世皇帝建议,用南海鲛人的油脂制作长明灯,用于秦皇陵,据说可以万年不熄。秦二世觉得有理,便赐此人以万两黄金以制作长明灯,还让丞相李斯监工。”
    裴剑讶道:“世上竟有此奇物?”
韩菱纱道:“当然没有!这人原不过糊弄皇帝老儿,想骗点钱,也不曾想到皇帝如此郑重其事。秦法严酷,若是这事被拆穿,这人肯定要被千刀万剐。于是,他就设法制出我适才说的这些灯油。这些灯油虽不能真正万年不灭,但也极是耐烧。辅之以换气的机关,每次打开陵寝,灯火总是燃着,也便能应付过去了。”
柳梦璃奇道:“李斯丞相可是第一等聪明人呢,竟也被瞒过了?”
韩菱纱叹道:“何止李斯?这法子,后世用得极广。王侯陵墓,多用此法。也不知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也装不知道。”

待几人说了一阵闲话,裴剑便说地道里开始亮起来了。几人便由洞口向下,裴剑最后进入时,伸手将神像移回,又里面把洞口的木板封上。沿着地道向下,循着光亮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几人便来到了一座大厅。裴剑见地道的出口竟是在大厅的墙上,离地约三尺,觉得有些好笑,抬眼望去,见这厅高约二丈,极是宽阔,厅中有不少座位,按宾主排列,倒似朝堂。陈设虽旧,但仍是显得富丽堂皇,只是蒙了不少灰尘。四壁上有不少长明灯,散出暗黄的灯光,裴剑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厅中似有微弱的风声,时断时续,带得地上的影子随风摇曳。暗色灯光下的富贵气象,竟是说不出的诡异,裴剑看得只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裴剑道:“请韩姑娘带路吧。这风吹得人怪不舒服的。”
韩菱纱故作惊讶道:“哟,捕头大人?”
云天河道:“裴大哥,你若害怕,拉着我好了。”裴剑大是尴尬。
柳梦璃道:“菱纱,快点带路吧。若是出了王陵,又是月夜,就不好安顿了,总不成在这里过夜?”
一提过夜,韩菱纱抬头了一眼忽明忽暗的灯光,也觉得有点头皮发麻,忙道:“好!不过,我只是看过前辈笔记上的示意图,上次只找了出入口,没有真正进来,我知道的路也不一定全对。你们要是觉得我走错了,就告诉我。我们的出口,是在西北方的胡家窑边上。”说着,就向前面走去。其余三人均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只要走几步谁还知道哪里是西哪里是北,至于胡家窑更是没听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吧。
裴剑听到韩菱纱也不完全认识路,只后悔不该同意从淮南王陵借道,只是现下再说这事,不免又要被韩菱纱取笑,只得跟着几人走去。

韩菱纱带着几人,便走进了大厅左侧的一条甬道。这甬道的地面和墙面竟都是汉白玉铺成,极具富贵之气。只是,也不知是灯色昏暗,还是年代久了,显得有些泛黄。甬道边上每隔一丈,两边墙上便各一盏长明灯。厅中的长明灯位置颇高,有些看不清。而此处长明灯,却仅一丈高,倒是看得清清楚楚。韩菱纱只见那长明灯极是简陋,只是一大铜勺盛着大半碗灯油,心中便有些疑惑:王公贵胄,极崇厚葬,怎么选用如此简陋的长明灯?
韩菱纱一边走在最前方探路,一边道:“梦璃,你读过的那些书上,怎么说淮南王的?”
柳梦璃道:“书中之事,怕是不可尽信。”
韩菱纱道:“怎么说?”
柳梦璃道:“史书上说,淮南王谋反不成,自刎而死。只是若果真如此,怎么可能会如此坟冢?何况,淮南王谋反时的手段极劣拙,而他传世的《淮南鸿烈》一书却匠心独运,明理通达,其中大有不可解之处。”
韩菱纱听得有些似懂非懂,道:“据我家前辈笔记,王陵墓室的棺椁中,并无遗体,只有一套朝服冠履。所以,大家都猜淮南王是真的成仙了。”
柳梦璃道:“皇权之下,本多秘事。这次,我们只是借道,能不去碰这些事,就尽量不要去碰。”
走在最后的裴剑连忙道:“正是。”裴剑总觉得心下不安,便有意断后,一直落在最后。一手握着长剑,另一手则握着许致远所赠的短剑,不多时手心中便已都是汗水。
云天河道:“放心好了,其实这里很平和,一点杀气都没有。”
三人听得这话,都觉得说不出的别扭,坟茔之中,怎会平和?韩菱纱勉强笑道:“淮南王成仙而去,这里也算是仙人遗迹,自然让人觉得舒服。”裴剑和柳梦璃听得更不自在。

甬道弯来弯去,连着不少房间,封以石门,也不知房里有些什么。几人虽觉得好奇,但也不愿生事,只作不见。走了一阵,韩菱纱也觉得有些分不出方向,便从行囊中取出罗盘定方向。
韩菱纱一看罗盘的指针,不由得地打了个寒噤,只见罗盘的指针时东时西,且不住震颤。柳梦璃看走上前来,道:“菱纱,怎么了?”
韩菱纱心知不妙,忙收起罗盘,道:“想是罗盘坏了。没事,反正我大致方向还是能辨认的。”领着众人继续前行,边走边问:“野人!你刚说这里很平和?”
云天河道:“是啊,很平和,一点杀气都没有。”
韩菱纱道:“那就好,我们沿着这甬道,只要不走错岔路,应该到胡家窑那边的出口。至于这些房间,我们一个都不要进去。”其余三人均想,没人说要进去啊。
柳梦璃道:“菱纱,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韩菱纱苦笑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说不出的别扭,觉得早点出去就好。”
裴剑也道:“韩姑娘说的有理。这地方看是平和,但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又走了一阵,却见甬道前方坍塌了,倒是地面上裂开一个大洞,还隐隐还能看到台阶通入下方。几人来到洞前,韩菱纱道:“我看到笔记上没有记过这段,我想想啊。”韩菱纱向周围扫视,却见洞口左右,更有一个烛台,高约四尺,一尺见方。上面没有蜡烛,倒是各一只蟾蜍,似为玉石雕成,一黄一红。
韩菱纱沉吟了一会儿,把手放在黄色的玉蟾蜍上,道:“野人,你把手上放到那个红色的玉雕上!”
云天河道:“那个蛤蟆吗?”说着,把手放了上去。
韩菱纱听得“蛤蟆”二字,顿时觉得一阵恶心,把手缩了回来,心头一阵无明火起,怒道:“什么蛤蟆!这是蟾蜍!”
柳梦璃抿嘴一笑,小声道:“蛤蟆就是蟾蜍。”
韩菱纱呲着牙跳了过去,双手抓住柳梦璃的手,道:“你真是被带坏了!”说着,拿着柳梦璃的手就向红色的玉蟾蜍上按去。
裴剑正觉得好笑,却见二个玉雕蟾蜍竟泛出异样的紫红光芒,形成一个晕轮。这时,地下又传来“嚓嚓”轻响,原先就已经裂开的地面向两边分去,形成一条通路,由石阶通往下方。石阶上每隔数十步,两边便放在一盏长明灯。
韩菱纱喜道:“我就知道,这是传说中的‘阴阳紫阕’!”
云天河也喜道:“可以吃吗?”
韩菱纱抬手要打,云天河连忙躲开。
云天河委屈道:“我爹说,可以吃的。”
韩菱纱愣了一会,才道:“好像是有这个说法,不过那是给阴阳失衡的人吃的。正常人怎么会想吃这个?”
柳梦璃道:“菱纱,这‘阴阳紫阕’怎么回事?”
韩菱纱道:“阴阳紫阕是一对玉,分为阴阳两块。如果感应到阳气与阴气,便会激发灵力。这里就用阴阳紫阕做了一个机关。不难破解,只是这东西极是少见,所以没什么人见过。”说着,韩菱纱又指着坍塌的路和裂开的地面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小毛贼,居然用炸药。连倒斗这种事,都有外行抢生意,真是世风日下!”坟茔耸起,其形如斗,倒斗自然就是盗墓了。韩菱纱说着便向地下通道走去。
裴剑道:“韩姑娘,这路真能通过去吗?”
韩菱纱回过身来,道:“回头的路也未必好走,不如向前看看吧。”
裴剑想起路上的那些弯弯绕绕和昏黄明灭的长明灯,心里只觉得一阵凉气冒上来,便点点头跟上。
柳梦璃走近韩菱纱身边,道:“菱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韩菱纱摇了摇头,又道:“我有一个猜想,但是不敢回头去印证。我们出去时,我再告诉你吧。这地下应该是淮南王陵的秘室。地下的秘室,一般都会有好几条通路的。”
柳梦璃道:“几条通路?”
韩菱纱道:“墓主为严守陵墓的密秘,经常会把工匠关在密室中活埋了。工匠为了自保,都会预留出一条甚至几条路来。”
不多时,几人便走到了台阶尽头,却是一扇小门。韩菱纱轻轻一推,几人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穿过小门,见是一间墓室,中间正放着一具巨大的黑色棺椁。四周以青玉石为壁,一面墙上嵌着无数小粒夜明珠,这些夜明珠布成一朵祥云的形状,把一间地下的墓室照得如白昼一般。而对面的墙上则工工整整地以隶书书体刻着一些字。韩菱纱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夜明珠,发现这些珠子也不知以什么方法嵌在上面,竟极是牢固。
柳梦璃走到写着字的那面墙前,轻声读道:
“淮南王讳安,少则聪明,长则贤达。贵为皇胄,列为诸侯。既明练于政事,乃求索于天道。考览养性之卷,鸠集久视之术。延安期于蓬莱,来羡门于碣石。采五芝于天涯,炼黄白于斗室。得赤绯玉壶,成太霞仙丹。蜕俗骨于女萝,弃弊屣于人间。饮风露而枕朝霞,乘云气以游苍穹。葬衣冠于故土,流仙韵于凡俗。”

作者: 夏晨安。    时间: 2016-5-21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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